钟山一带方圆千里,这里的烛阴虽明面上掌管凡间的寒暑易节,却也因着山神的名讳,镇压着万千妖灵不得祸乱钟山。
山神的名讳虽传至千里,天册上也有关于它的数字描述。但实际来说,见过它的人屈指可数,就连山上的妖灵都是如此,而且连白泽也未见过。
只听说它人面蛇身,通体赤色。
但对于白泽来说,见不见得到山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他要做的是寻那三位草药。
他第一个找到的是知无手。
知无手食荤,花茎细长堪比三尺,通体白色,顶端开有黄色的花苞香甜又漂亮。
花苞白天为闭合状态,夜晚悄然绽放。专门来吸引那些蝴蝶、蜜蜂或是一切贪恋花蜜的小生物。只有它们一触及到花瓣,那原本看着美丽的花便会一口咬住,然后利用那香甜的花蜜将其融化,然后再随着那根长长的花茎,传给埋在地底下的花根。
知无手便是以这样捕猎方式,生存了百年。
既然知道它的生活方式,所以白泽便化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跟着那些要去采花蜜的蝴蝶蜜蜂,利用它们找到了知无手。
一说到蝴蝶这个事情,白泽不由捂了捂臀部。
法术深厚的人如果要化其它生物,体积越大的生物越好化形。但是蝴蝶多小啊,还没他一个巴掌那么大,要是化作蝴蝶只会感觉全身都被压制的窒息感。
但他忍了,虽然心理上忍了,但化形的时候蝴蝶体积还是比其它蝴蝶大了一倍。
所以他这只白蝴蝶相当惹眼,吸引了好多花蝴蝶以及其它种类的蜜蜂。有一只蜜蜂看着脾气温和,乖乖的跟在他旁边‘嗡嗡嗡’。
但没想到,‘咻’的一下,一根细细的尖尖的刺儿,陡然间插在了白蝴蝶尾部。
白泽还是忍了,盯着自己身后那根刺儿,头顶的烟囱直噗噗的冒烟。
所以,在那只蜜蜂邀请他去品尝花蜜时,白蝴蝶冷傲着扑腾翅膀表示不去,还将尾部的那根刺朝向了它。
蜜蜂还当是它生了气,连忙想采集更多的花蜜给白蝴蝶赔罪。直到黄色的花瓣忽然闭了口,缓缓蠕动了花茎,他将那根刺拔了下来。
呵,倒也不算白受。
找到了知无手,其余两味倒也还算好找。
抚阴果就是千丝藤藤蔓上的果实。
这味草药食天地灵气,喜静好光,阳光在哪里它们的藤蔓就能蔓延于哪里。
相对的,只要天一黑,它们便会收起藤蔓,缩短于手掌那么长缠绕于细小树枝。所以寻找它们的最好时机,便是在夜晚来临之前。
但在白泽到达这里时,已经黄昏。知无手虽易寻但却稀少,更何况对于钟山这类万妖存在的地方,还能有蝴蝶蜜蜂这等低微生物已是为奇事。
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回三味草药,白泽率先看到了蝴蝶,便先去找了知无手。
现在……
白泽仰头看天,已是满眼的星光。
他将寻来的一味药装进了自己的乾坤囊,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闭目调息。
近段时间来,体内魔气仿佛有些躁动。要说以前,那只是在情绪不佳时才会出现的情况。但现在,尽管他心平气和,不生气也不思过往的事,魔气还是翻涌不停,似乎十分迫不及待,想出来了。
一想到这儿,白泽不由担心起来。
他自认为以自己的理智,怕是压制不了万一冲体而出的魔气。那要是自己彻底魔化,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怪物?
怪物……怪物。白泽在心底念了几遍,猝然想起脑海里看见过的那一幕。
——黑色的火焰,青面獠牙的凶兽,以及那一双格格不入的双眼。
他莫名感到一阵害怕,不是怕那凶兽本身,却是怕自己到时候便会变做那样。被黑火日日焚烧,被铁链囚禁于此。
永生,永生如此。
细微的汗珠从白泽额间落下,他倏地睁眼,将那些可怕的猜想挥去脑后。只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便控制不住魔化,他也不会躲起来,引得天界注意派下天兵捉拿。
他会主动去到那九重天上,寻求天帝的帮助,以此来减少世人对魔固有的偏颇想法。
此时的钟山已进入深夜,妖物大多喜暗。白天安静的钟山,到了此时才真正热闹起来。
为了不惹多余的麻烦,白泽选的位置很好。这里的位置空旷,没有可以让妖物藏身的地方,而且朝东。
东,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妖物不喜欢光,自然连带着讨厌一切朝东的位置。
但为了更好的休息,白泽以自己为中心画了圈,淡淡的白光如硕大的透明玻璃笼罩着他。也将那些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施完法之后,白泽从自己的乾坤囊拿出了一张靠椅,一块绣有‘清’的手帕。然后整个人慵懒的躺在靠椅上,又将手帕盖住自己双眼。
今夜的月光太甚了些。
话说白泽白神仙在有计划、有安排的闭目养神,而另外一边的三人却正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
濯清涟这辈子怎么也想到,自己这样一副柔柔弱弱的身体,有朝一日会成为渡弱水河的关键。
芋泥说,弱水河鸿毛不浮,不可越也。但在那条摇着九条尾巴的狐狸来了过后,这句话的真实性便有待怀疑了。
鸿毛不浮的弱水河,竟浮起了濯清涟的头发丝。
狐狸只掩着唇笑,人言人语道:“三清的头发可要好好保护,它可是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
闻言,濯清涟不禁护住了头。
那既然她的头发可以浮在弱水上,如果她们要渡过去,不会扒光她整颗头的头发吧!
呜……不要!
狐狸猜中了她的心思,摇了摇那尾巴笑道:“不会扒光你的头发的,只需要三根足以。”
“三根就可以了?”濯清涟眼睛瞪的圆圆的,满满都是不相信的样子。
芋泥也怀疑:“真的只需要小主人三根头发吗?你这狡猾的狐狸不会对小主人做什么坏事吧!”说罢,她的一双紫瞳颜色更甚,张开手臂就挡在小主人面前。
一副鸡崽崽护母鸡的模样。
狐狸只觉得好笑,身后的九条尾巴忽然朝下,像一朵合拢的花儿。
不过须臾后,九条尾巴缓缓张开,露出的不是狐狸,而是一眼梢艳红的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舔了舔手掌,那九条尾巴也在红光中迅速缩小,最后便只有一条粉粉的、短短的如兔子一样的波波尾巴藏于身后。
轮人样,少女与濯清涟一般高,双眼也如她一样眼尾微微上挑,只不过双颊没有那么肉乎乎的,偏瘦,脸型也偏长。
嗯……是标准的狐狸长相。芋泥在心里默默道。
她来到两人面前,伸出一柔弱无骨的玉手,声音丝丝柔柔的,还带着挠人心扉的效果,缓缓启唇道:“你好啊三清,我叫宋南烟,唤我南烟便好了。”
“南烟……你好。”濯清涟很有礼貌的与她相握。
“宋南烟?”芋泥用着怀疑的语气吐出了这三个字。
芋泥当然怀疑了,好歹曾也见识过许多妖物对不对。大多的妖物的名字都起的随意,不会像凡人一样还讲究姓氏,字词寓意等等。
所以一听到‘宋南烟’这个名字,芋泥就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问道:“你一个狐狸还有姓?”
南烟收回手,一笑:“原本无姓,后来……便有了。”
就这么几个字啊,却勾起了这只狐狸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还没有弱水河阻拦人妖两界,而人与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
那时,她还只是只刚过百岁的小狐狸。
她好懒,整日窝在狐狸洞不愿出去,对那些修为化形诸事十分懈怠,只贪婪的享受着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姐姐的庇佑。
没过几年,在某一日的午时。
狐狸洞突然闯进了一道士。那人穿着一青衣道袍,手举桃木剑。见了她,有过一瞬的惊慌。
但很快,惊慌过后便是出奇的镇定,嘴里开始念着听不懂的咒。
当时的南烟只觉得好笑,虽说她还不能化形吧,但好歹是只百年狐狸,法力怎么说也是有的,起码对付一个凡间小道士来说,简直绰绰有余。
可还没等南烟怎么着呢,那道士自己便一头栽了下去,脑袋磕在她的石头蹲上,登时就见了血。
小狐狸摇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来到他跟前才发现。原来这道士是受了伤,背后被什么利爪挖走了好大一块肉。
今天阿爹阿娘都不在,化了形的几个哥哥姐姐也老喜欢跑出去玩儿。她素来喜欢窝在狐狸洞最里面睡觉,估计这小道士受了伤,慌里慌张就闯了进来。
却不知道,里面还有一只小狐狸。
南烟与其它狐狸心性不太同,她对那些修炼法力不在意,所以对突然送上门来的大补凡人也不在意。
只细细打量下来,这小道士竟是长的眉清目秀,一副皮囊比修炼最好的五哥还要俊朗。
高高的鼻,深邃的眉眼,一张薄唇沾了丝丝血迹,好像寒冬里落雪的红梅。
南烟第一次见到凡人,这样近距离的,安安静静的见到。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毛有点热,摸来摸去,才发现是脸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