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到今天的气,地图到现在都没出完。
麦穗倒是浑然不知,还只当他因着是神物的原因,所以不喜欢与他们说话交谈。
月光淡淡,河水潺潺,不知名的风从远处轻抚过来,带着暴雨后的清新,若有若无穿过两人鼻下。
话说,他们已在原地等候了一天一夜,为何白泽和濯清涟还未过来?
地图不由想,莫非他们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毕竟从昨日那场妖魂掉落来看,沼泽地的外边定发生了一场异动。
他走来走去,一个头渐渐变成两个大,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刻的白泽与他面临着同样的烦恼。
麦穗将双月刃别在自己腰中,不禁对地图先前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说,他们两人就应该好好呆在原地,白泽自会找到这儿来的。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人呢?
不能坐以待毙,她想着。
“地图……”麦穗走过去,盯着他一身黄衣,道:“我们都等这么久了,白公子都没来,要不我们去找他们吧,总好过一直耗在这儿强。”
地图回头看了她一眼,此时麦穗身上穿的也是黄衣,只不过颜色比自己的略淡了点,还有月牙白的颜色纵横交错。
他抽了抽眼睛,突然很不喜这颜色。便没好气的回道:“你不想这儿耗下去,那便自己去找他们,你不是厉害的很吗,这一天一夜都在这人练那弯钩子,看样子好像可以以一敌十呢。”冷冷的语气,甚至还带了点嘲讽。
纵使麦穗一直以来的身份是个奴婢,可到底在濯府也从未被冷眼相待过,甚至在三小姐的眼中,自己可以算半个亲人的存在。
怎的眼前这人,从来都是那么趾高气昂,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就因为他是天上的神物么?可白公子是神仙也不像这个样子。
“哦。”麦穗显然也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儿,转身便离的远远的。
再也不肯回过头问他一句话。
两人就这么背靠着背,中间仿佛隔了一条生死海。
月色沉了沉,夜间的风凉了下来。
原本缓缓流淌的水落河,在距地图的不远处,突然高高隆了一块。
像是个透明的猛兽,在河水中佝偻着背,那双如夜间暮色的黑瞳又大又深邃,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背对着的黄衣少年。
那个黄衣少年此时又在回忆往事,意识不由放空,警惕也弱了几分,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这个突然出现的猛兽,并非其它妖怪。
而是沼泽地那数十只蛙精所化。
原因很简单,蛙族公主被人撕碎妖魂,它们这群在妖魔界跟了数百年,又在凡间跟了数十年的公主下属,自然要替它报仇。
但是它们偏偏修为不够,修炼了这么长时间,却连沼泽地都出不去。起初还能等公主与精灵联手,将那些罗安百姓尽数化为自己可用。
可公主没了,相当于一切的希望也就没了。
与其在沼泽地浑浑度日,永远被拘于那一方天地,还不如行了那禁术找到那些人报之而后快。
数十只蛙精化为的巨型毒蛙,足够冲出沼泽地,来到这水落河中了。
巨型毒蛙佝偻着的背,慢慢在月色下伸展,河水缓缓从凹凸不平的蛙皮流下,与那些向下游淌去的河水融合。
麦穗心不在焉的蹲在河边,看见原本汩汩流淌的河水中,突然多了一股较为急促的水流。
她不由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这一望,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见一只堪比房舍高的黑色毒蛙,缓缓的从河中起身,一脚便跨过了半条河,来到距离地图不到三步的地方。它甚至张开了那血盆大口,又粗又厚的长舌已经卷着透明的黏液,正以疾风般的速度直击闭目养神的黄衣少年。
来不及了,就算此刻叫醒了地图也定然来不及了!
麦穗几乎是在那长舌甩出去的那一刹那,双手也即刻握住了腰间的双月刃。
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腕上,迅速在地图与毒蛙之间判断了距离之后,双眼发狠的朝前一甩。
两把弯月似的银器,划破了空中的风,带着那凛人的寒光朝长舌疾转而去。
几乎是同时,在长舌本欲将地上的人整个囫囵卷起来时,偏偏差那么三寸的距离,突然被一锐利的银器,生生隔断了舌尖。
毒蛙痛嚎一声,血流不止的长舌也下意识缩了回去。
经过这一嚎,地上那人才被猛然吓了一跳,在原地一下就蹦了起来,看见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痛的捂住嘴巴,那血就像小溪一样汩汩的从嘴里流下。
起初地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待看见地上那沾了血光的两把弯钩子时,才明白,这是那个讨厌的凡人救了自己?
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麦穗,大口大口喘着气,还好,还好止住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自己会成为毒蛙下一个食物。
断舌带来的疼痛激发了毒蛙的报仇欲望,此刻一双黑瞳几乎像是染了方才流的血,那眼眶就是恐怖骇人的血泊。
麦穗没了武器,惊恐的看着毒蛙一个飞跃,便直接来到了她跟前。
她跑不掉,亦是躲不掉,双腿顷刻便软在了地上。
几乎在跃过去的那一瞬间,毒蛙便报复性的用那断舌,将瘫在地上的黄衣少女给卷入腹中。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一个眨眼的功夫。
地图起先还平静的黑白眸子,此刻却是酝酿出了滔天的怒火。
这妖怪居然当着他的面,吃人?
夜色无声,地图一身黄衣却在空中张扬肆意,那双黑白分明眸子顷刻间变了颜色,漫天的金光从他头顶落下,几乎照亮脚下整片大地。
黑漆漆的夜,陡然间亮了一处,便是远在山另一端的人,也瞧了个清清楚楚。
地图现在的确是为一页纸不假,可他毕竟活了千年,也曾是那诸神时代中有过姓名的一神。
要是倾出全部的神力救一人的话,这样的能力,他或许还是有的。
毒蛙回过头来,甚至还挑衅的打了个饱嗝。
这下地图能再忍?
他双手合十,刺眼的金光渐渐从他双掌飘出,逐渐在眼前汇聚成了一道金色的斧形,刺眼夺目,逼得人不敢直视。
待那金色越深,甚至隐隐有血色浮出时,他才倏地的睁眼,双手猛然一挥,这道金斧便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直朝毒蛙劈去!
毒蛙瞳孔放大,猛地一跃就往上弹了数十米高。
它欲躲过这一招。
然,这道金斧乃是他汇聚了全身的意识所铸,根本不怕它躲,便又是朝着那个往上的方向即刻追去,速度更快,金光更甚。
‘砰’的一声!金光与黑光交错,在空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将整座大地都震的颤了颤。
在赶来路上的一青一白两人,不由脚步一顿,相视一眼脚步变得愈加急促。
那一个黑色毒蛙,被地图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眩晕的恶臭,一个又一个的妖魂从那具分裂的身体中爬出,它们在空中扭曲挣扎,像是被一双双无形的手蹂躏,撕扯,最后也像先前赖赖那样,碎成了一片一片,落在满是血迹的大地上。
‘咚’的一声,就在地图的眼前发出这沉闷的声响。
是麦穗落下来了。
表面上安然无恙的地图看着地上那人,嗤笑道:“想救别人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份量,如果被卷进去的人是我,那毒蛙早也碎成两半了,又哪里轮得到你称作英雄。”
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地图也不忘在倒下去之前,好好的损一下麦穗。
麦穗受了不小的惊吓,却还是强装镇定的爬起来,皱着眉看了下身上的黏液,嘴里也没好气的回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以后我的双月刃,除了小姐,再也不会为别……”
‘咚’的一声,又是沉闷的声响。
话还没说完的麦穗,看见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黄衣少年,双眼一闭倒在了跟前。
一阵金光乍现,那完完整整的一个人,陡然化作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样看起来,与凡间普通的宣纸毫无区别。
麦穗其实很感激他又救了自己,但是实在忍不住听他那损人的语气,才没忍住也呛了他一句。
毕竟这一路还是跟着白公子和芋泥了解了不少,关于他们天上的事,现在地图毫无预兆的化为了本体,自然也明白,刚才那一击,想必已是他全部的力量。
“地图?地图!”麦穗捧起这张皱巴巴的纸张喊,可往日一向总是发着淡光的地图,此时已黯淡无光,毫无生命力可言。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麦穗!”
麦穗回过头,看清那个青色身影不禁鼻头一酸,三两步便冲了过去紧紧抱住那人,哽咽喊道:“小姐!”
两人很少被这么分开这么久过,又各自经历许多未曾见过的危险后,对这次的‘久别重逢’便更是感慨万千。
“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什么伤?!”濯清涟摸到了她身上的黏液,加之方才天地的异动,便知道他们一定遇到了危险。
此时此刻,还弥漫着那股子在罗安城上的恶臭,虽看见麦穗好好的站在这儿,可还是难以安心。
麦穗忍着泪,退半步后转了好几圈,又拍了拍全身上下,又哭又笑道:“小姐,麦穗没有受伤,麦穗好着呢!”
濯清涟又自己上前检查了一遍,得知真没有受伤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慢慢落了下来。
白泽望着地上残缺的妖魂,又看到麦穗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纸张,脑中不由猜到了什么,心里不由一沉。
没过片刻,麦穗便求助般的望向白泽,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于他,而后又眼中噙着泪,哽咽问:“白公子可有法子?”
耗尽了神力的神物,除非是回去天上,否则除开天界其余五界,哪里来的神力渡他醒来?
地图不该如此的,再怎么也要留存一点神力,好供自己度过这匮乏的凡间,那样尚还有神力回去天界。
可现在……白泽终没开口,怕给这凡间小姑娘增添心理负担。
毕竟她与三清陪伴许久,久而久之,性格都有些莫名的相似。
“我来照看他吧。”白泽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接过,伸出两指抚过纸面,那些褶皱就在他的指下平整无比。
没有神力渡给他,但起码能让他舒服一点。
可惜了,这九州大陆都还未走出去,蓬莱仙岛也没寻到,地图怕是要沉睡好一阵子了。
*
*
来时,他们觉得罗安城有些过于冷清。
走时,罗安城却是整个都没了,不仅冷清,还甚是凄凉许多。
盘踞了凡间数十年的蛙精与精灵一族,没有死于捉妖道士手里,也没有葬于滚滚天雷之下。
它们哀嚎于白泽怒佛羽的法阵中,还有强行开大的地图手上。
一个神仙,一个灵物。
他们的手上,本不该沾染这些污秽之物。
但人世间,又有什么是说的准的呢。
天朗气清,徐徐微风。
在这样一个舒服的天气,他们弃了笨重的马车,坐在一黑一白的马背上,朝着那九州大陆外缘奔去。
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果真快了不少,风餐露宿了两天两夜,终找到了一座去往明安城的驿站。
要说夏季好,那便是一身薄衣轻盈,不管一天沐浴几次,经太阳一烘便不足一炷香便干了。
这对于在外奔波的人来说,可实在省事。
可要说不好,那便是夏季蚊虫多,稍不注意便会比叮咬,一抓还红好几块红疙瘩。
这不,刚给了房钱的濯清涟又在挠背了,一路抱着包袱往楼上走,一边拽着麦穗赶紧进屋帮她看看。
门一关上,濯清涟就迫不及待将衣服掀开,对着那铜镜将细细的腰肢快扭成了麻花。
“小姐!”
麦穗赶紧将开的大大的窗户,给一把拽了下来,锁好好又才回过头去瞧濯清涟的后背。
这一瞧可谓是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