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芋泥拽住后的那一刻,脚下诡异幽绿的密林顷刻间在她眼前扭曲,白色的漩涡出口化作云雾消散,随即整个林子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般不停颤抖。
濯清涟瞪大了眸子,却只听见芋泥一边拼命拽她一边喊道:“白神仙要收了它!小主人我们得离的越远越好,不然会伤及到我们的……”
“那小白会不会有事呢?他可就一个人啊!”她的声音在空中几乎变了形,零零散散飘到芋泥耳中已不成了句。
它只想保护它的小主人,只拼命的带她离白神仙越远越好。
“小主人,我们得快些离开,我们一定得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
话音甫落,一股带着吞天噬地的音波从地下袭来,将整座密林笼罩。
那还未曾靠近,浮在上空的两人便已感到钻心般的疼痛,那声音仿佛变成了一根无比尖锐的银针,生生刺破你的耳膜,再一路旋转而下直至心肺,整个大脑都为之‘嗡’的一声空白。
想不到白神仙的法术竟这样逼人,她们都已远离施法中心,却还是被迫殃及。芋泥忍着疼痛,半条手臂朝前一挥,便是无数朵紫色凤凰花在空中不停旋转,它们迅速在濯清涟面前形成一道紫色的屏障,将无意飘上来的音波全数挡在外面。
濯清涟是个凡人,早被那音波激出一口腥甜,胸口更是疼痛难忍仿佛被人揪住了心脏,芋泥就在她身后,可她却疼的启不开唇,连发出半点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视线突然被一道紫光挡住,不停旋转的万千花蕊渡给她不少温润的灵力,她这才渐渐缓和过来,这才看见脚下的一切陡然间大变模样。
无数的林木化作星星点点四处仓皇逃窜,可那坚不可摧的音波壁牢牢的将它们全数禁锢在内,它们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绿色的汁液不断喷洒在透如明镜的音波壁上。
那道熟悉的白影像山峰上高高矗立的磐石,在如浪潮涌动的绿影中坚守着不断迸发银光的法阵,就在脚下掌心那么大小,幽幽旋转的银色小口,却是带来夺无数生灵性命的泉眼。
刹那间,天空也失了颜色,不断被涌来的黑云填满。一团压着一团的黑云仿佛千斤重,沉甸甸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坠落大地。
濯清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无数的风拍打着她漫天飞扬的衣决,紫色的凤凰花越来越多,逐渐将她整个视线占据,再也看不见外界分毫。
随着视线被紫色占据,她也感知到耳边的声音一下没了,那方才呼啸如虎的风也没了,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自己张口唤芋泥的名字,周围的凤凰花似乎有意将她与外界隔绝,她再怎么气急也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
看见小主人彻底安全,芋泥才总归长舒一口气。
方才在白神仙在极力控制泉眼时,还分了一道声音告知于它,要将小主人彻底于周围隔绝,因为接下来,她一定会承受不住。
果然,在下一刻,芋泥就算是为灵花有灵力护体,看见脚下场景之时也自觉不妙。
白泽的衣袍开始逐渐染了一层黑色,随着那颜色越甚,不住飞扬的墨发也如那先前妖异万分的藤蔓,无休无止肆意的朝后蔓延。
脚下的泉眼越来越大,他也彻底变为一身玄青。
待泉眼一停止向外扩散,那如水一样盛满的银光,便迅速化为千万条细注,从脚下蔓延至他左手指尖。
在他周围飘荡的生灵没有反击之力,只能将一腔怨恨化作无数痛苦的哀嚎,似千万厉鬼在耳边尖叫,一声叠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似要化作无形的层层高塔欲将他倾压。
白泽忍下五脏六腑的颤动,他全部的力量都给了控制音波壁,却在此时,硬生生的让左手指尖微微转动了起来。
看似极其平静的一转,喉咙涌出的黑血,却还是让他身子忍不住一颤。
随即,从他的指尖开始,刚才的细微光柱从他身体里开始迸发,一条接着一条,远远看去像是被万千银箭穿心。细微的光柱向上汇聚,待全部融合后又迅速分散,后竟化作数根片状灵器。
个个发着骇人的冷意,蓄势待发遍布在白泽身后。
——这是怒佛羽,亦是他骨子里忘不掉的致命法阵。
他双眼血红,面目逐渐狰狞。
他或许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怎样一副样子。
可芋泥瞧见了,不但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以后一回想起今日这一幕,便是满身的骇意。
法阵成了,他也只差最后一下便能让这怒佛羽,精准无误的射穿四处奔逃的生灵体内。
那个下场,便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透如明镜的音波壁外,终于出现了那个迟来的人——赖赖。
她还是那个凡人的模样,只不过那双黑瞳诡异万分。她的身旁还有一团绿色的灵体上下跳动,但像是被某种东西所禁锢,所以跳来跳去,却还是被定在原地。
“白公子,你可真够狠毒!”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随后看向旁边的灵体,咬牙道:“看看,这就是你数年来都想修成的仙,他身后那些灵器,个个都对准了你平日朝夕相处的伙伴身上,只待那东西刺入体内,这世间便会只有你一人独活。”
灵体跳动的更加厉害,不断有绿色的流光溢出。
白泽抬头看向她,心中虽七七八八猜到了大半,却还是未曾明白,这青蛙精为何会和精灵产生联系。
眼下这些精灵,身上都无精灵才该有的灵气,它们不知修炼了何种法术,已变得如那些魑魅魍魉一般。若非是还未得到一定时机,它们定会为了修炼人形,而跑去祸害凡间百姓。
“白公子,你真的那么厌恶妖怪吗?你可曾知道真相啊,那么快就此判了我们的罪吗?”赖赖俯视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质问着。
白泽抬头,不屑回道:“妖怪祸乱人间,我又何须知道什么真相!你与这精灵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来为祸罗安城百姓,我此番何须与你多舌!”他字正腔圆,正气凛然,宛如拯救世间于水深火热的神明。
赖赖大笑,笑的猖狂又肆意,在这笑声中四肢逐渐化成青色的脚蹼,身上的衣物也顷刻间融合,脑袋向后倾倒,血淋淋的头颅从中裂开,藏于血肉中的蛙头慢慢冒了上来。
她摸了摸脸上的血迹,长着那血盆大口说道:“既然你这么厌恶我们,那我也不必再留着那赖赖性命了……”
话音一落,白泽心中几乎是一惊,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青蛙精吐着那粉红的长舌,摸着后背凸起的小疙瘩回道:“我说赖赖啊,白公子你是神仙,应该知道我们妖怪存于凡间的办法是什么才对,怎的现在倒过来问我呢?”
白泽双眼一颤。
妖怪要存于凡间,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以本体的形式存在,但只能躲于阴暗之下,终日不得见光。一个便是修炼为人形。但修炼成人的时间太长,白蛇都要千年化形,更别提这小小的青蛙精。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借’,借凡人的身躯,让凡人成为妖怪遮光的外壳。妖怪可以以妖魂的状态藏匿于其中,凡人感知不到异样,但是意识会被它们所控制,时而是自己,时而是别人。
白泽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啊,他们在赖赖的身上寻不到一丝的妖气,原是因为妖怪‘借’了她的身躯,妖气被掩。而这连日的赖赖又是许多奇怪,皆是因为被妖怪控制了思想。
她自己感觉不到奇怪,甚至会被妖怪的意念潜移默化,逐渐成为另一个性格。
不知不觉这下,成为了妖怪手中的刀。
而刚刚,他还眼睁睁的看着赖赖被青蛙精开肠破肚,头颅裂成了两半。如果说之前被妖魂寄存的赖赖还有救,那么刚刚便是再生还的可能了。
白泽眼中红色更甚,他最厌恶便是利用弱小之人,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见他动怒,青蛙精笑的更加肆意:“我本不想害凡人性命,是你逼得我!我们蛙族来凡间数十年,手中不曾沾过一条人命,是你!是你自以为是的神仙逼的我杀了人!”
白泽不会在意她的道德谴责。
是,他的确有错,错在给青蛙精想要杀人的行动上,添了一条理所当然的借口。
“你觉得你自己洗的干净吗?”白泽轻蔑一笑,“这些快要修成妖的精灵怎么回事?这些罗安城的百姓又是怎么回事?”
精灵绝无可能自己修炼为妖魔,罗安城的百姓也定于青蛙精脱不了干系。
一桩桩,一件件。
她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怒佛羽在空中微微颤动,这代表着白泽此时已渐无耐心,他周围的银光更甚,几乎是要倾尽全部的力量,将那些还未修炼成功的精灵扼杀在摇篮里。
青蛙精身旁的灵体感应了逼人的杀意,一怒之下终于冲破了封印,化作了一股卷杂着无数绿叶的风。
“不要!”
空灵又干净的声音从风里发出,只是在微不可查的声音中,依旧辨到了一丝不属于它们的妖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