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忽然传来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白衣面容俊秀,束发高髻的男子急匆匆地跨进院子。
径直走到星月面前轻声问道:“清平下山也没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星月抬头看了看来人,正是和自己颇为亲近的三师兄封星城。
星月自出生便入了玉京山为徒,名义上虽是太清真人的关门弟子,但实际一直是由长她十三岁的三师兄代为照管,如兄如父。
而这位三师兄封星城更是太清真人首肯的玉京下一任掌门之选。
他天赋颇高,一身不逊于大师兄严星珏的内功,又得太清真人亲传的玄妙剑法,连星月一直被同门称赞的医术也出自他的教导。
此时被江湖人称赞的“温恭直谅待人、喜愠无色面物”的元阳子无复往日平静神态。
本来就被今日师傅奇奇怪怪的态度吓到不行的星月一看救星到了,立刻扑到三师兄怀里哭了起来,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闯了祸事就找家长的撒娇女娃子,令在场众师兄弟哭笑不得。
“没事了!没事了,星月!别哭,说给师兄听听,师兄来想办法!”星城一边为上气不接下气的星月拍背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
正当星月断断续续开始叙述整个事情时,“轰!”一支焦雷炸开了。
“啪!”一道电光照亮整个天空,接着又是几声雷鸣。
突如其来的闪电加焦雷把人的魂都要震破了,星月自然也被吓的不敢出声。
一片电闪雷鸣,如鼓般连绵不断的雷声越来越密,刀子似的闪电也劈里啪啦扎了下来,所有人的脸都被闪电刺眼的光照的煞白。
“不……不是……是因为我吃了祭品,天爷爷要劈死我吧!”星月吓得赶忙退到三师兄身后,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衫,不敢抬头。
天上的雷声不断,一声大过一声,此刻更像是无数铁锤奋力敲击铁板一样震耳欲聋。
星月一下被吓到蹲在地上,双手勉强抱住三师兄的腿,缩成一团。
看到星月这般模样,亓星河愧疚不已,向前几步大声道:“这羊是我宰的,要劈也是先劈我!”
“你俩能不能先停下发痴,给师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回山的封星城还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被二人此刻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顺手把颤抖的跟面条一样的星月拎了起来。
看到这二人几乎神志失常的样子,二师兄杜星冥只能站出来给星城简单叙述了整件事的大概。
正此时,一道紫色的闪电光刀从天而降,落入侧峰之上。
“嗞啦”一声,半个天空都变成了异样的紫红色。
远处观星阁值守的徒孙们大声呼叫起来:“不好了,后山失火了,快去救火。”
听得呼叫声,刚刚做完晚课的清字辈以下的弟子们一片慌乱。
院子里几位也赶忙一起跳上房顶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巧的是他们原本就站在劈柴院内,所以一起跳上的正是太清真人的房顶。
劈柴院的屋子本来就破破旧旧的,当然瓦片也是年久失修了,这次几人一同跳上去,自然是会有一些瓦片寿终正寝了。
“滚下来,你们都想变烤鸡吗?“
一道闪电过,一脸阴郁的太清真人已然站在门外,屋顶上几位和院外本来急躁的弟子都停了下来。
“大晚上嚎什么嚎!打扰老年人的睡觉!都给我回房修习去!每个人诵读清心决一万遍!”
剩下的只有关门声和风声。
也奇怪了,太清真人这边刚刚闭上了门,天上的雨就像泼水一样倾泻而下。
在玉京山脉上,山势高且陡峭,常年寒冷多雨雪,以往下雨时节雨水再多也从没见过今日这样的瓢泼大雨。
先是被闪电和雷声惊到,又被师傅这一嗓子吓掉了魂,最后又被大雨浇了一遍的几位“泥塑”也仿佛活过来了。
只见大师兄招了招手,几只噤声的“落汤鸡”只能各自换了衣服后先赶去大师兄的严华阁商议。
刚刚落雨时星月就被三师兄迅速地揪到屋檐下,没怎么淋湿。
此时星月怯生生道:“自从我记事以来,玉京山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我们偷了祭品,惹来了天怒?”
封星城只能无奈看着眼前这个闯祸精道:“不至于吧!老天爷哪有这般小气!先去大师兄那里吧,别冻着了!”
严华阁内。
门外观星阁的清提来报,后山刚才失火本就是闪电击中枯木所致,但还没怎么烧起来,就被这场大雨浇灭了。
掌管观星阁的四弟子玉星光见无事挥了挥手让清提退下,顿了一下说:“今日晨起卜,荧惑守心,天有变。”
“变天?”星月歪头。
“下雨?”星河也歪头。
听到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完全不着调的问题,星光忍不住给面前的星河一记爆栗。
星河素来对宿星占卜不感兴趣,而星月年龄太小还没有修习自是不懂,但在场其他几位均明白星光所指,不由得都皱起眉头。
“四师弟,此事有没有报呈师傅?”忽而严肃起来的封星城把旁边的星月唬的一怔一怔的。
“已经报了,不过,”星光朝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望了一眼又继续说道,“师傅前几天应该就知道了。”
“恩,那看来这件事也告一段落了,都回去睡吧。”大师兄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估计明早二师弟要忙起来了。”
“是呀,各位师兄弟妹,那我先吩咐下去了!”二弟子杜星冥站起身准备去千机阁。
“等等!”星河星月异口同声。
“你们说的什么呀,我一点没明白!”星河最不喜欢的就是置身事外的感觉,不搞清楚决不罢休。
“明天早上你们两个就明白了,今晚去睡个好觉吧。”星城回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四处生事的家伙。
忽然又提高音量,“你们两个真是记吃不记打,挨了多少罚怎么就一点记不住呢!”
“小七你虽然年龄小,却也是星字辈的师叔,你看看你怎么给下面的清字小辈做榜样的!”
“还有你!尤其是你!”
“亓星河!你老大不小了,也是受过三坛大戒授过道号的亲传弟子,平时不爱修习功课,不精斋醮科仪就算了,你就不能带小七学点好!”
“上房揭瓦、偷鸡捣蛋的事做得少吗!半月前去李居士家菜地偷菜被狗追了二里地,上个月拉着星月去烟岚观的水池里捡铜板害得星月掉下水病了足足一个月,今年端午节放烟花差点把寒江观点了。”
“后山哪有耗子洞哪有兔子窝你是一清二楚,有这闲工夫你不能老实的去练功,我看你俩这次大校怎么办……”
封星城在外人面前从来就是一个喜愠不形于色,性格和善的样子。
但每次都只会对星河、星月啰啰嗦嗦半天,其它师兄弟也是早已习惯,但这种性格的反差还是让人觉得忍俊不禁,尤其是一面对星城的碎碎念,星河、星月总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星城就一边追着他们,一边继续教化他们。
当然这次两人最终结局就是被星城捆起来继续教化到有气无力为止的,可能星城比较生气这次偷羊也没给他提前说声。
星月无奈道:“说好的让我们睡个好觉呢……”
转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可以让人忘记昨夜的雷电交加,还有瓢泼大雨。
神武阁的弟子一早就来报,昨夜后山被闪电击中失火的地方发现了祭品神羊的残骸,而几日前设好的祭台也被昨夜雷暴劈得粉碎。
千机阁也于今日清晨散出神羊走失被劈的消息。
山下准备祭祀事宜暂住万梁城行馆的梁国祭祀礼官段明一得到这疯传的消息便急匆匆的上山来了。
“这次看起来确实着急,前几天还非八人大轿不坐的段大人,今天自己爬上来了。”
正在修习内功的六弟子玉星诺站在傲徕峰半山腰的顶成石上看着这位脑满肠肥的段祭祀打趣道。
“委屈这位大人了,东面那条宽敞大路被清术设了烟障,段大人只能自己爬这条羊肠小路了。”
四弟子玉星光正盘膝调气。
“二师兄真是绝了,哈哈!”玉星诺心里门清。
前几天这位梁帝亲封的祭祀大臣上山参拜折腾的民怨沸腾,又是挑选多名劳力抬轿上山,非八人轿子不坐,又是挑了十数余名不满十六岁的女孩子端着果盘、水酒、官服和毛巾随侍在侧。
万梁城也是多年没有遇到这种张牙舞爪的昏官了,街头巷尾一片骂声。
大师兄严星珏更是让迎门知客吉华直接把山门关了,直到这位段大人遣散了多余的下人,才重开的山门,所以这次上山八成是杜师兄刻意安排的。
说起来这位段大人也是不容易,这条羊肠小路九曲十八弯,部分石阶已经磨损不见,路边布满荆棘,很少有弟子会走。
胖的眼睛都快找不见的段大人在属下李三、钱四三拥四推五架下终于爬到山门外。
他现在可是一步也不想挪了,脑子里飘着的都是家里那张软绵绵,香喷喷的大床,这次爬山真真爬掉了他半条命。
段大人是没什么力气去请门了,只能呜呜两声示意下属李三去扣门。
李三也是累的半死,爬到一半还被段大人当椅子坐了一会,此刻心里虽怨念不断,但脸上还是摆出恭敬的神态,上前扣门。
还没拍一下,正大口喘气的段大人忽然一个白眼翻过去,咣当软在地上,身旁的钱四连忙扶起昏过去的大人开始大喊大叫。
李三回头一看,这可不得了了,再恨他段祭祀也不能让段大人死在这儿呀!
赶紧伸手拍的门环当当直响,嘴里还大叫着:“快开门呀,段大人晕了,快救人,快救人呀!!”
越喊心越怕,神羊被劈死,祭祀官要是再死了,那他们这次一起跟来的人估计都得人头落地。
想着想着李三的后背上湿透一片,手里砸的更重了,喊得声也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