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骑骏马的白衣女人秀眉一竖,那些冲进城中的军士已是围拢过来,阵阵铁甲撞击的声响下,已将车轿团团包围。
而闻听周自然的话,便是怀有心事的公孙少壁亦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眼皮忍不住跳动,告诫道:“她是长孙小狐的姐姐,若论天赋可不比我差的!“
周自然脸色却是略有不屑。
车轿中的小憩让他消去不少疲惫,虽是体内灵力不算充沛,但一路以来他过关斩将,不断从比自己厉害的人物手中取得优势,并在每场战斗中都有所裨益,而早些时候,更是以一道剑气制下欧阳府的府卫,难免也让他变得略微自负起来。
而且公孙少壁就在身边,在目睹公孙少壁力战两名金丹中期及后期的修士后,周自然很明白,如果真是打斗起来,眼下的公孙少壁比自己厉害太多。
种种原因所致,才使得周自然会轻看了那个看起来不太厉害的白衣女人。
只是眼见周围军士纷纷赶来,在刺耳的铁甲撞击声下,他一时又有些胆怯了,便朝公孙少壁投以眼神,问道:“怎么办?他们人多。”
在注意到周围的军士后,公孙少壁的脸色明显也是阴沉起来,遂问道:“老师哪里去了?”
家仆已是浑身打颤,结巴回道:“回公、公子,先、先、先生适才嫌我驾车慢,让、让我、让我带公子回、回府,先生说、说、说他有事要去、去欧阳府。”
公孙少壁长叹一声,一时却也是踌躇起来。
别说周围出现的军士,便是眼前那位长孙靖雪就足够让他头疼,与刚踏入修炼不久的周自然不同,公孙少壁很明白自己的实力在哪里,他也清楚周自然的实力,更清楚长孙靖雪的实力。
他很清楚,这个白衣女人并非他们联手便能拿下的。
只是真正让他忧虑的,是本该镇守卧龙山外部的长孙靖雪,以及澹台氏、欧阳氏的军队为何会出现在城中。
而且……长孙氏虽不像司马、上官那样坚定地站在公孙氏这边,却至少不会忤逆,欧阳氏亦当如此,可为何……长孙、澹台、欧阳的人马汇聚一起。
恐怕真如他所想,这是政变!
此间车轿的人各有想法,那边的白衣女人已然落马。
长孙靖雪一脚踏出,便往车轿走去,高声道:“所有人不准出手。”
周自然一愣,公孙少壁亦一愣。
周自然愣完,便是脸色大喜,看向公孙少壁,低声道:“这姐姐如此自负,咱们打她个措手不及?”
周自然一次又一次的脱险,便多是因为敌人轻看了他。
公孙少壁却是轻叹一声,已是掀开幕帘,跳落车轿,眼下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虽是明白这一战恐怕不好打,可周自然既然满是信心,他也就不去说些打击人的话了,免得让周自然徒生顾忌。
周自然见公孙少壁落地,便叮嘱轿厢里的黄鸟儿不能出来,而后也急忙动身。
长孙靖雪面若寒霜,虽是两手空空,然而提步间一股气势陡然从身上散出。
周围军士偶有交谈,他们镇守卧龙山外部,虽是知晓公孙少壁,然而卧龙山年轻翘楚的名号,又如何能与靖雪将军相提并论?
靖雪将军的名号,可是在一场场死斗中赢来的,眼下多是可怜公孙少壁,被周自然拖累下水,看来得被长孙靖雪教训一番。
公孙少壁亦是目露警惕,不敢放松。
所谓卧龙山翘楚,年轻一辈最强剑修,这些名号其实都是虚的。他确实天赋不低,可未必没有比他天赋更高的人,只是那些人多被外部镇守大元帅给调去了,比如眼前的长孙靖雪,比如欧阳轩,又比如澹台隼,哪个天赋比他低?
而他公孙少壁,只是因为被家中赋予厚望,有意栽培成卧龙山主,这才不敢让他外出涉险罢了。
眼见长孙靖雪步步逼近,已显出与他不差分毫的修为——金丹圆满。
更让他无奈的是,长孙靖雪语调冰寒地道了一句:“看你二人的修为都在金丹之境,我便只用金丹境的修为,来吧。”
周自然见这女人一身气意暴涨之时,已是咽了咽唾沫,虽说她与公孙少壁同为金丹圆满,可周自然明显在长孙靖雪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公孙少壁不具有的危险。
那是战意。
在场军士都知道,这是长孙靖雪在一场场死斗中养成的战意!
再听这女人言下之意,竟是没有使用全力,周自然暗暗心惊之时,也庆幸于此,当是给公孙少壁打了个眼色。
公孙少壁略微点头,已是展开身法,长夜里,细雨中,就见有道白光如弧,寒剑已然递到长孙靖雪面前。
场间军士,多是眼睛一缩,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虽是多有人听过公孙少壁的名号,然而边关战事地,最是现实人,不管从卧龙城中传来公孙少壁何等风采,可在时常面临生死的士卒面前,真正的风采只有杀敌,以及活下去。
天才剑修……有多天才?有外部这几个少将军天才?要真是天才,怎么得不到卧龙元帅的调令来外部诛杀楚贼?是以,对于公孙少壁的传闻,军士多是嗤之以鼻的,认为名过其实。
可眼前一幕,光是公孙少壁的速度,在场众人便无人敢与之相比。
长孙靖雪目光微眯,亦是立生警惕,旁人只见识到公孙少壁的速度,她作为应战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公孙少壁这一剑递来的气势。
她朝后连退两步,以避开剑势,然而剑势初消,其后顿有一股气流涌动,而化剑状,纷纷掠来。
长孙靖雪目露惊诧,她虽然猜出了这一剑势去,便有剑气来,所以她才选择去避开剑势,而接剑气,否则,以她实力,硬破公孙少壁的剑势亦不难。
可她却低估了公孙少壁的剑气。
以金丹之境在一瞬间引出如此体量的剑气本就极难,公孙少壁甚至又在瞬间将这股剑气凝成剑状,使其蕴含剑道气象,既是他熟读的大量剑典结果,亦是他在战斗中须臾之间的神速反应。
四道蕴含各家剑法气象的剑气相继掠去,长孙靖雪终于出手。
她两手空空。
她的武器,就是手。
长孙氏的嫡传外招功法,便是《百花掌》,长孙靖雪单手作掌,在空中只两个掌花,便化第一道剑气,三个掌花,则化第二道,如此相继化了四道,却是反手一掌推出,顿生气意,磅礴气流从她掌间显现,转瞬便将公孙少壁笼罩。
掌气一显,便有意象万千。
既是掌气,亦含有掌意!
公孙少壁眉目一紧,长剑脱手,双手掐诀,顿引剑气散出,不停冲撞这股笼罩下来的气流,所幸长孙靖雪压制了修为,再过片许,便能破去!
只是同时间,公孙少壁心中又有不甘,若他顿悟剑意,此时要破去长孙靖雪的百花掌气意又有何难!不甘之下,便是剑气骤然爆发,一身风采更甚。
见此,长孙靖雪脸色微寒,正打算再出一掌以压制公孙少壁,却听侧边传来动静。
……
周自然急啊。
他原想着,自己修为不如公孙少壁,实战经验亦相差许多,当是以自己作掩护,公孙少壁主攻,可哪想这公孙少壁如此冲动,只给他个眼色便以为要他上。
眼见公孙少壁与长孙靖雪已经交起手来,迫不得已的周自然脑子一热,亦只能拿出桃木剑,硬着头皮一步踏出,掠向长孙靖雪。
对周自然而言,过往的战斗多是别人挑起,他也习惯了先是防守,包括先前一道剑气制下欧阳府府卫,亦称得上是以守反攻,故而等他要踏出这一脚时,他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虽是已经掠向长孙靖雪,然而他既没有多少进攻经验,此地又非山间崎岖地,丝毫发挥不出他常年上山下河的优势,这可如何是好?该如何出招?
周自然的脑子,几乎是空白的。
反观长孙靖雪,她拥有充足的战斗经验,一眼看去,可说周自然已是满身破绽,这却让她微微皱起秀眉。
周自然年岁不大,却有一身金丹修为,长孙靖雪虽是不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确实有自满的资格,可眼下见他攻势毫无章法,一身气意更是凌乱,当是一脸不解。
他一身修为……是如何练上来的?
周自然一路掠去,脑海仍是空白,心中不可谓不着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长孙靖雪,生怕对方如何动作,然而让他不解且喜的是,长孙靖雪竟然没有动。
既然你不动,我便动了!
就在周自然与长孙靖雪尚有半丈距离时,是周自然先动手了。
眼见周自然有动作,长孙靖雪当也收回心神,打算一招将对方拿下,然而周自然的动作,却让她又愣了片刻。
周自然……竟然将桃木剑收回了后背。
长孙靖雪的二度愣住,让周自然的脸色更喜,右手一拳已然递去。
长孙靖雪抬起左手,化掌去接,这几乎是本能,毕竟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向掌间灌去多少灵力,因为这一拳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让她一时也忘了眼前的少年有着金丹境的修为。
便是这一晃神,让长孙靖雪顿时紧张起来,眼看对方一拳就要打到自己掌间,而自己灵力显然来不及灌引。
这小子在诈我?
这是长孙靖雪在电光火石间的想法——明明拿把桃木剑,临近前却忽然换拳,这小子不是剑修,是个拳修?前面做的一系列看似毫无章法的动作,只是在示弱?
这一瞬间,长孙靖雪想了许多。
但一瞬间,毕竟过得很快的。
她的灵力确实来不及灌引掌间,可周自然打来的一拳,却只有一股寻常劲力,甚至长孙靖雪无须刻意缓解,这股劲力便消失无踪了。
这就好比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忽然摔下床,睁眼时只以为身后是万丈高空,不料只是两尺之距。
长孙靖雪皱起秀眉,她的灵力已然灌引掌间,眼看反手便要震出气意,只需一招,便能将周自然拿下。
只是……周自然这递去的一拳,练了不知几万遍,又岂是如此简单?这一拳之所以劲力不足,是因为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生起了一个念头。
周自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可言,可说完全是突发奇想,他见长孙靖雪的反应慢了半拍,便立即将这一拳化作虚招,就在长孙靖雪灵力灌引,掌间就要震出气意时,周自然一拳已作捏势。
太极拳,太极之意,正是刚柔并济,刚则稳,柔则巧,柔劲但出,便是四两拨千斤,周自然右手拿捏间,恰好按住长孙靖雪掌间穴位,他身子往后一退,手指便作劲,长孙靖雪眉宇一紧,却是被周自然牵扯间进了一步。
这进一步,便陷入被动了。
就见周自然双手齐出,长孙靖雪已是骇然,她左手在对方的控制下,短时间已无法化解对方招式,便再引灵力,意图以气意震退对方。
奈何灵力灌引,气意一出,却见周自然脸色大喜,推拿间将长孙靖雪的左手摆向了她的胸前。
长孙靖雪脸色顿时大变,这一刻,任她如何挣扎,只要不提升修为以实力强行反抗对方,便再无脱身可能,而这凝聚了气意的一掌,就要击中自己胸膛。
她体内灵力运转极致,只想着尽可能消去自己这一掌的劲度。
“噗。”
一声细到极致,细到只有周自然和长孙靖雪才能听得到的声响。
长孙靖雪的手已然拍在自己胸膛之前,顿使体内气河翻滚,紧要关头强行收回灵力更使她经脉紊乱。
她再顾不得回击周自然,赶紧一步退去,倒跃丈外,迅速调息。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这一切,周自然一拳递去,再到拿捏长孙靖雪的虎口,再到手把手推拿,再到将长孙靖雪的手掌反拍在她的胸脯上,所发生的的事情,不过两个呼吸的事情。
不管交手中的二人如何正经,如何惊险,可在旁人看来,却只看到一幕暧昧。
“这、这、这、这小色胚,竟敢**靖雪将军!”
不知哪处先喊出一声,场间顿时沸腾,斥责怒骂的言语不绝于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自然一时愕然,想起自己与长孙靖雪交手的动作,尤其想到最后拿着她的手拍向她的胸脯,当即脸颊一烫,亏得皮黑,否则难免要红。
可他哪里是有意的?分明是这长孙靖雪太过高挑,自己若与她平高的话,那一掌分明是拍向她肩膀的!
只是在越发喧嚣的环境下,周自然却有口难辨。
长孙靖雪略作调息,已是缓过劲来,闻听四周喧哗,当即秀眉竖起,立有一股气意散出,众多军士只感一股寒意袭来,再看向长孙靖雪,一个个顿时都闭上了嘴。
场间,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的。
所以,在安静下来后,人群中那一声叫喊仿佛响彻天地。
“少年!汝甚秀!吾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