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车轿内传来周自然的声音,几名府卫均是一惊。
“里面还有人?”
“不会吧!”
几名府卫各有动作,当是为首那人掀开轿帘,却感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他反应极快,轻而易举便避开了周自然挥来一拳,然而却也让周自然抓住空隙,一个钻身便跳出车轿。
另外三名府卫已是相继掠起,拦住周自然的退路,为首那人便看了看四周,告诫道:“你们守好各处,适才公孙少壁与他暗报小心,我怕其中有诈。”
三人应声各去,在确保周自然没有退路的同时,警惕地观望着四周的环境。
周自然略松口气,看向为首那人,他约莫四十岁上下,正提步走来,瞧他气势渐渐凝起,一身金丹修为尽显下,语气尤为不善地说道:“我虽然不知晓你与府里背后是什么关系,但如今下令抓你的是三老爷,你最好还是束手就擒。”
眼见周自然非但不听劝告,反而收起桃木剑摆出了一个架势,府卫脸色顿沉,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能在我们手中逃掉?我四人均是金丹修为,你怎么想的?”
闻听此言,周自然顿时皱起双眉,他虽是明白眼前几人恐怕不好对付,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四人竟然都是金丹之境,脑中顿时思绪百转。
见周自然脸色变化,为首府卫当即冷哼,一步踏出疾去,手掌横起,直取周自然胸膛。
正是当初在桃花洞天欧阳淳对付陈岐山的一招。
对于欧阳淳炼化灵运后成了个少年这件事,但凡欧阳府中资历较深的府卫都不会相信,既是此事荒唐,也是在见过周自然的面相后,足以作出判断。
这世间并非没有返老还童的事例,那些专于驻颜之术的修士更是深谙此道,但无论年岁或身体如何变化,一个人是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的。
在这名府卫看来,周自然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出手自然不会有任何顾虑!
周自然拿着桃木剑,斜挑间摆出了架势。
三才归一,是乾坤剑的第一式,也是周自然练剑以来的第一招。
他至今仍是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明亮的夜晚。
当时那个年轻的道人,在老树旁拣了一根枝杈,摆出架势,那是他初见年轻道人的时候,也是唯一一次觉得年轻道人有风采的时候。
“小孩儿,你且听好咯!看好咯!三才者,则为天、为地、为人。”
年轻道人话语之间,已是回身一剑,往上挑去,直指天上一轮圆月,说道:“天显太极,日月两仪也。“
接着,是一剑斜下,剑尖直指地面:“地藏太极,寒暖二气也。”
再来,是提剑连环,竖于身前,一双眼睛之间是敛了月光的剑身,年轻道人步走天罡,躬身向前,左手掐诀平于剑身。
“人隐太极,而呼吸两仪,是为三才之道!”
一时间,周宅门前顿有风来,吹得年轻道人衣衫猎猎,乍一看去当是风采无限。
回身一剑挑于天,提剑连环斜刺地,剑身在前,剑诀在后,躬身而立,这是寻常道教所传乾坤剑,仅招式拆解而已,但年轻道人所授乾坤剑,却暗藏心法。
待得风去,倍显风采的年轻道人却突然浑身一抖,竟是打了个冷禅,向着一边的周自然说道:“小孩儿,这外面也忒冷了,咱们进去练吧?”
……
似是想起往事,周自然步走天罡,平剑于前,再掐剑诀时,脸上已是显露笑意。
这便是他与年轻道人初相识的故事,也是这招三才归一的故事。
这个架势,周自然摆了不知多少万遍,但从来没有像眼下心情,似轻松,更似得心应手,他很明白,这得益于那晚祁平川与邹指象的战斗,也得益于在黄山之巅的奇遇,他毕竟是见识过狮子猿、陈忘川以及那位人间修士使剑的!
桃木剑一股气流涌现,剑诀便迅速抹过剑身,一剑往前递去,是剑气先往,一记剑诀在后,是以指御气!
御气之术!
府卫大惊失色,不成想这少年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竟已踏入金丹之境,并且修得御气之术!
……不,不对!凭他眼力,凝目间便看出这并非简单御气之术,少年所御,竟是剑气!府卫当即稳住身形,收回攻招,双手凭在后,继而催动灵力,往身前交错一挥。
得防守!
府卫的双掌顿有无数气流显现,分左右往那道剑气逼去。
萤烛之火,岂与日月争辉?
这名府卫踏入金丹之境已有一年,如今不过在金丹初期徘徊而已,对于御气之术只能说略通一二,更别谈修士养出的意气。
这寻常的浩然之气,怎与剑气相争?
府卫双掌拍去,形成两股气流势头极大,在与剑气交会时甚至发出一声轰鸣,然而这却是两股气流相撞所产生,而周自然的剑气,已然从中掠出,势头丝毫不减,在府卫满是惊愕的神情下,径直穿进了他的胸膛。
“噗!”
府卫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已然跪倒在地,他强撑着身体,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年郎,随即更是脸色大变,艰难盘坐在地,闭目调息。
灌入他体内这道剑气,非但一击重创体内气河,使他难以调动灵力,并且余劲未消,让他经脉尤为难受,若不赶紧化解,只怕要伤及根本!
另外三名府卫亦看得呆了,以至于没来得及护住为首的府卫。
十五六岁的剑修,足够惊人,这个少年甚至炼出了剑气!遥想如今山中最备受瞩目的年轻剑修,用十六岁的公孙少壁再与眼前的少年相较,亦不过尔尔!
三人不敢怠慢,再不留手,纷纷显露修为!其中一人护在那名正在盘坐调息的府卫,另外俩人面有刀疤,却摆出架势,看来就要动手。
周自然略作打量,果然,面有刀疤那俩人才真正棘手,别看都是金丹之境,可这二人展现出来的气势与那个被他重创的府卫根本不可同语。
眼看两名面有刀疤的府卫相继掠来,周自然眉宇更是深沉。
他刚才一道剑气败下那名府卫,只因为那府卫修为最低,再有轻看了周自然,而周自然则抱着能干掉一个便干掉的一个的心态,是以一招制敌。
可如今赶来的俩人实力强横,起码有着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修为,他要如何应对?
就交待在这儿了?
周自然对未来是有很多期许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平凡,一步从心湖之境直进金丹之境的人,如何平凡?而且他有名师指点,前是陆清风、年轻道人,后又有祁平川、崔大同,更亲眼目睹了剑道之祖陈忘川的剑势,他始终相信,他来日必定是个大有作为的人。
认输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
我跟你们回去,别杀我?
种种思绪在周自然脑海飘过,不过电光火石间。
“小心!”
“噗!”
一声小心,是护在府卫身前那人所惊呼。
一声轻响,则是利剑刺入皮肤的声音。
两名朝周自然掠来的刀疤府卫,其中一名被利剑从后背刺入胸膛,使剑者虽是刻意避开了要害,却也让刀疤府卫受剧痛刺激,动作不好伸展!
另一名刀疤府卫见之大惊,当他看清使剑那人的面容,更是急忙前往救援同伴,一时再难顾及周自然。
周自然眉目愕然,他却没想到,公孙少壁竟然回来救他!
就见公孙少壁抽出长剑,身法侧动间,已是抛下那名被他刺伤的府卫,掠向那名赶来救援的府卫,二人迎面便是对了三招,公孙少壁用剑,府卫则用拳,三招之下,是公孙少壁略占优势。
然而那名受了剑伤的府卫已然反应过来,急忙掠向公孙少壁,助拳同伴。
公孙少壁目光一寒,提剑间骤然引出道道剑气,与他对招的府卫也不示弱,运转体内灵力,双拳之中亦有气流涌动。
周自然眉毛一挑,这气流并非寻常浩然气,是拳之气意!
拳与剑僵持,拳气与剑气一时亦难分高低,而公孙少壁身后那名受了剑伤的府卫就要赶到!
周自然身子已动,然而脸色却尽是不安,因为他很清楚,凭着自己的速度,难以赶上!
然而,就在两名刀疤府卫都露出笑意之际,公孙少壁却是冷哼一声,所使剑招俨然换了一种套路,适才是游离间偏防守为主,而现在则是一剑递去再无归返,以一股逼人的态势将那名拳师府卫逼得节节败退。
拳师府卫脸色一变,顿时全力调动灵力,纵然一时取不得优势又如何?同伴已然赶到!
眼看公孙少壁后背尽是破绽,周自然一声惊呼已然喊出。
却听公孙少壁发出一声冷笑,身子已是稍退,拳师没了剑势的压迫,一时茫然,趁势便要朝公孙少壁逼近,正是与同伴一前一后将其夹击。
公孙少壁不慌不忙,就见他长剑脱手,悬于半空,双手交错,各掐剑诀。
一时间,他满身散出剑气,在身旁形成两股气流,将分别赶来的刀疤府卫相继困住。
两名府卫脸色大变,却来不及撤退。
并不吵闹的林间,就听得一声声剑气刮过皮肤的响音,以及两个男人痛苦的惨叫。
两名府卫的身体悬在半空,周身已被剑气包裹,并且一道道剑气正以肉眼难追的速度不停穿梭。
今日过后,这俩人的伤疤将不仅于脸上,该是全身。
林间不远处,停着公孙家的车轿,除了之前来迎接公孙少壁的家仆以外,此刻轿前还添了一人,他是公孙氏从藏剑山庄中请来的供奉,也是指导公孙少壁剑术的老师——陆二白。
这名藏剑山庄来的人物,并没有穿藏剑山庄那一身精致的金黄衣裳,反而是粗布长衫,虽不华贵却整洁,满头黑发间,挑出一缕白丝,垂于额前。
他的眼睛里,存有精光。
一来,公孙少壁眼下这一招,他不曾见过。
二来,那俩名刀疤府卫,已是金丹中期与后期的修为,在灵力的加持下,体魄何其强硬,若是换作从前,纵然公孙少壁使尽全力,亦未必能以剑气割开二人的皮肤。
此行黄山之巅,他又有长进!陆二白目中有赞许,看来对公孙少壁尤为满意。
场间战斗,在两名刀疤府卫停止惨叫的时候,便结束了。
公孙少壁收起剑诀,提剑在手,长长呼了一口气,眉宇间略有疲色显露,他并没有下杀手,瞥了一眼两名失去意识的刀疤府卫,便瞪向另一处的两名欧阳府府卫,寒声道:“他是我朋友,你们回去如实禀报吧。”
两名府卫对视一眼,别说他二人是不是公孙少壁的对手,不远处有位布衣先生站着,他二人又岂敢造次?
卧龙山没几个人知道这位布衣先生来自藏剑山庄,但人尽皆知的是公孙少壁一身剑术皆为其传授,是以,二人赶紧搀过两名刀疤府卫,乘着车轿自行去了。
目送车轿消失,公孙少壁的脸色顿时更显疲累。
陆二白自是推断不错,他的剑道确实更上一层楼了,黄山之巅先有祁平川力战邹指象,那招一马平川叫人震撼,战斗中更展现出无数剑道气机,后又有石猴处吹来的风,让他从中有所感悟,彼时打坐,便在脑海中回望一遍祁平川的战斗,从中获益不浅。
并且……他已经隐隐摸到一丝剑意的意味。
适才以剑气囊括两名刀疤府卫,当就是从祁平川与邹指象一战中,结合自己此前所学,从而悟出的招式。
他剑道自有进步,那周自然又当如何呢?
公孙少壁目光转移,看向正在招引黄鸟儿周自然,他相信,祁平川与邹指象一战,作为受过祁平川指导剑术的周自然,感悟绝对不会比他浅!
“你与我同行吧,回城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