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进入桃花镇的外乡人都很多，镇里的人看在眼里，外乡人也看在眼里。
桃花洞天，唐国管辖，不知何故撤去了朝廷禁制，外人皆可入内——这大概便是所有外乡人此刻思绪。
踏入平安巷的一对年轻的“外乡眷侣”，便是如此。
男方头戴玉冠，状似卧龙，一袭华服垂下，质地看来比陈岐山的还要贵气，其中袖间所绣山河更是栩栩如生，抬手间如山有清风、河在流淌。
女子生着一双妙目，眨动间仿能勾人魂魄，朱唇微翘，张合间如口含天珠，略显圆润的面相非但没能夺去她的美丽，衬托着那略显丰腴的妖娆身姿与如脂玉般的肌肤，所散发韵味——更非人间尤物可比。
看来，真是像极了人间最亲密的眷侣。
俩人径直走过第一户人家，见有个农妇牵着孩子从最里处的周宅走出，她一边用衣衫擦拭孩子满手的油腻，一边牵着他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家屋宅。
女子腰肢扭动间，已与院里的白衣贵妇人对视一眼，后者使了眼色，身边男孩儿迎进了农妇与孩子后，便立即关上了大门。
女子撅了撅嘴巴，假意嗔道：“欧阳淳，你怎不早些来寻我，说不定我就抢先那白妇人一步了。”
年轻男人似是不解风情，正经道：“秦师妹不必着急，那少年昨日卖了我一条雀翅蛇，据他所说，他有门道可以抓来更多。”
女子抓住年轻男人的手臂，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便贴合了胸前饱满处，外人看来无限亲昵，她无视了几家宅门敞开里充满欲望的目光，娇滴滴地问道：“那少年真是只收了两串银钱，便把雀翅蛇卖你了？”
饶是年轻男人修行已久，有着出色的定力，在感受到手臂传来的温热蹭动时，也不由额头冒汗，斜眼去看她时，不经意间更瞥见了那大开门庭的饱满风光，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只是他深知风情山专修魅惑之道，身边这位更是风情山几位老祖最看好的嫡传人，魅术修为可想而知，于是收敛情绪，心中默念清心诀，以凝神静气。
年轻男人停下脚步，看着巷弄最里头的破宅，说道：“秦仙子，你我都是担负着背景的人，朋友、生意、人情最是要分得清楚，为了确定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我必须再重申一遍。雀翅鸟已是我的，此事不得再提，至于去那少年家中，是我代表卧龙山卖与你们风情山的人情，之后的事，便是生意。”
女子点头答应，笑意间更显风情万种：“请说。”
年轻男人再次抬步：“如今你已知道了我们卧龙山在此处的布局，应该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可以承诺，你在此地所获得的寻常福缘我一概不理，但如果出现了灵运、法宝等顶尖机缘，则需交由我们卧龙山祖师鉴别，以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与你们，秦师妹没有异议吧？”
女子思量片刻，尽敛诱人之态，略有不甘地点了点头：“我同意。”
年轻男人看出了女子的心思，于是拍住她的肩膀，四目相对间，肃穆道：“我辈修士同途寻机缘，最忌貌合神离，所以我丑话在前，你我并非什么两情相悦、一拍即合的关系，此番同行，纯粹是被你撞破了我的布局，回到卧龙山中，我必然少不了责罚，可我仍然愿意此时与你坦诚合作，希望你不要生出异心，否则你我闹僵了事小，此事若牵扯大了，引得你我山上几个老祖的震怒，那不管是我欧阳淳还是你秦合欢，都担不起这等遗臭千年的罪责！”
秦合欢长叹一声，有口浊气从嘴边吐出，脸上泛回红润，笑道：“是我胡乱臆想了，我答应你，接下来与你坦诚相待，再无虚言。”
欧阳淳再度拍了拍秦合欢的肩膀，叹道：“走吧，此地毕竟是唐国镇下的洞天福地，有高人坐守，而且眼下混进太多虎豹豺狼了，洞天之内，无法调用术法神通，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更不利。”
秦合欢应了一声，随欧阳淳来到周宅门前，无需开门，便已感应到里头的少年郎，她略作思量，问道：“欧阳公子有没有想过……把他带回卧龙山？”
欧阳淳拍门的手停在半空，摇头答道：“每个地方都有对应的气数，唐国为何每二十年从桃花镇里选十个苗子前往长安？便是因为二十年积攒的气数，只能分给十个人，你我此行重在寻宝，选苗之事大可不必。”
说着，他的手已是拍在门上，秦合欢嫣然一笑，自是没有将自家老祖想要收个男徒儿与她双修的想法说出来。
半途结识的修士之间的话，大抵是不可信的，说什么最忌貌合神离，秦合欢保留自家老祖的想法尚且小事，可不知从始至终，这位卧龙山的欧阳公子都对她抱有杀机。
“小公子，我应约来了，这位是我朋友，姓秦。”
周自然迎入俩人，便自顾在竹椅上躺下，拿起边上的黑布抹了抹手，说道：“你好像来早了。”
欧阳淳笑意温和，尽管眼前少年衣着穷酸，与他穿戴可谓天壤之别，可他也没有丝毫的高傲之意，抬头看了眼天色，茫然答道：“没有呀，正是时候。”
周自然皱了皱眉，倒不是对欧阳淳不悦，毕竟此人谦谦有礼，与寻常的富家子弟大不相同，便抬手示意他坐下。
欧阳淳也未嫌脏，一身华贵的衣裳直接就粘上了木椅的泥垢，引得向来喜爱干净的秦合欢眼皮连跳。
“小公子怎么皱起眉来了？可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周自然摆了摆手，几步跑到门外，左右打量了半晌，却还不见那主仆二人，不由疑惑起来。
而在此期间，欧阳淳已是将目光落在那还盛着温热鸡肉的黑碗上，秦合欢同是如此，二人对视一眼，虽是齐齐点头，但已有了各自心思，目下四处打量，却再也没看见其他瞧的上眼的物件。
“奇也怪也。”
周自然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回小院，指着黑碗便问道：“这玩意儿你多少钱收？”
欧阳淳尚未答话，秦合欢却已紧张起来，二人虽有协议，可规矩本就偏袒欧阳淳，当得周自然问她价格，她去应答，这才有机会将眼前的黑钵拿到手。
一时急切，她张口便道：“十串银钱！”
欧阳淳目中隐有寒意，可脸色却仍是和悦，并不答话。
周自然却是瞪了秦合欢一眼，在竹椅上躺下后，更以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盯着她。
秦合欢五指成爪，在握拳之前又松缓了下来，笑着说道：“小公子，你在看什么？”
周自然向欧阳淳说的话，侧面回答了秦合欢的问题：“刚才有一对主仆，说要以三十串银钱的价格买下这碗。“
欧阳淳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施了一礼，解释道：“小公子，若是有其他外乡人与你有了协议，那此物再珍贵，我也当不能要了。另外，我承认昨日的蛇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愿意支付你五串银钱，小公子大可再问问其他人，这个价格已是公道，昨日两串银钱当是赔礼了。”
欧阳淳并没有说谎，雀翅蛇的价值在于腹部的翅膀，属于天材地宝之一，可炼化丹药，在短时间内提升身法速度，市值五串银钱。
周自然先是看了一眼秦合欢，再去接过欧阳淳递来的五串银钱，笑道：“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要买这碗的人说要置换银钱，已去了许久，倒不知有何缘由，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先留着，若他们没回来我就卖你。”
欧阳淳爽朗一笑：“小公子痛快！不过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银钱，玉石倒有，但你们这里不流通，如果要把他买下……恐怕那主仆二人如今也正苦于去哪里置换钱银。或者我可以用同等价值来交换。”
与聪明人打交道，是真的舒坦。
并不用周自然去引导，欧阳淳已是说出了他想听的话，于是问道：“怎么说？”
欧阳淳将竹椅搬动到周自然旁边，整要说话，却是秦合欢开口道：“我看小公子见识不浅，该与寻常居民不同，可有想过……修炼？”
见周自然眼中显露光芒，欧阳淳又适时补充道：“不过，此事我与秦姑娘都无法做主，凭此黑碗恐怕不足以带你入门，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话……”
他这话却说得巧妙，眼前这个黑碗起码是五百年以上的灵兵，凭此足以让卧龙山的老祖同意将周自然收入门下了，只是想趁着少年郎的信任，多诈些物件出来罢了。
秦合欢自然看得明白，笑意盈盈。
周自然想了想：“像昨天那条蛇，能在雾中游行的鱼、叫声跟牛一样的兔子、三条腿的蛤蟆、浑身无毛皮肤跟玉一样的羊，后山有很多这些玩意儿，我每天都能抓到。”
欧阳淳脸色一变，吃惊道：“不可能吧！这些都是珍稀灵种，灵智极高，不会轻易显露的！那皮肤跟玉一样的羊，如果我猜想没错的话该是羊脂兽，性情最是刚烈，若是被抓到了甚至会自尽的。”
这话，倒说得不虚，他也不是没尝试过在桃花镇附近的山林寻找灵种，却始终没有收获，正是失望之际才碰见了下山周自然，与他买下雀翅蛇。
周自然指向院落上的一条竹竿：“那些腊肉便是叫声跟牛一样的兔子肉腌制的。”
未等欧阳淳起身，秦合欢已是先一步走到腊肉旁，几番辨别后，目中已显露骇然之色：“你寻常时候都吃这些？”
周自然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还有长着发光长须的红鲤鱼、长着银甲的大虾、流金色液体的螃蟹……主要吃的是这些了，味道极……唉！你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