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觉得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下,他匆匆换上了衣服,跟着段行之进了卫生间。
蹲在马桶上的段行之黑着脸看向他。
“行之~”严律走进去,伸手拿过牙刷开始刷牙,悄咪咪的观察段行之的表情。
段行之低头看着手机,其实心头乱糟糟,严律不该掺合他的事的,他的情绪更不该为这些人而波动的。
还不够,他依旧不够心狠。
“哗啦——”段行之收拾了一下站起身,冲了厕所就要走出卫生间。
“行之!”严律紧跟着他出去,伸手环抱住了段行之。
“你想怎样?”段行之两手抓住他的手腕。
“去嘛。人之将死,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于生死孰轻孰重我们自己也心中有数。有些心结不能一辈子放心里的,总要给人一个忏悔的机会。和他这一别是永远,如果不珍惜,就没有下次的。至于最后要不要原谅他……”
“你每天看那么多书,其实就是为了说服我?”段行之苦笑,儿时那么渴望父爱而不得,原来角色互换,他并不能痛快。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去见他?”严律欣喜的扯开嘴角,果然不能和段行之硬来。
“我饿了。”段行之轻声开口。
“好。”严律笑着点头,放开他,伸手摸上了他的脸亲吻了他的额头,快步往厨房去。
段行之扯开嘴角,够了,他这辈子有严律够了。
既然段振易想见他,那就见吧,他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他倒想看看,段振易见了他,会该说什么。
“赶紧过来吃吧。”
“这么快?”段行之不过愣了一会儿神,严律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怕你反悔,赶紧过来吃。”严律一点不想给他犹豫的机会,小跑过去伸手拉住他往厨房去。
“哈哈?”段行之被他可爱到了,就把严律关起来一辈子吧,实在太戳他了。
吃过了早餐,严律还很殷勤的给段行之穿外套,给他提鞋,服务周到。
“到我了。”段行之伸手拿起严律放在一旁的大衣,摊开给他套上,蹲下身去给严律换鞋。
严律伸手,大掌盖住了他的脑袋,伸手抓了抓他的狗毛。
细细软软的,摸着别提多舒服。
段行之认真的给他系鞋带,又给他套上手套,反手握住他的手。
(不要以为这样就很甜,我要开虐了!后续更精彩!)
他们牵着手出了家门,段行之依旧给他开车门,系安全带最后才自己上了驾驶室。
到了医院,严律带着段行之按照地址找到了段骏。
“他刚刚躺下,谢谢你能来。”快年近四十的段骏两鬓也生了白发,他冲着他们轻笑着开口。
段行之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拉开椅子坐到了床边,看向躺着的人。
“让他安静的坐会吧。行之我去看看嫂子。”沈娟儿生了,是个女孩。
“好。”段行之冲着他点头。
“谢谢。”段骏看着严律出了病房,语气里满是感激。
“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他单独坐坐。”段行之只是看着躺着的段振易,面对眼前的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可以。”段骏礼貌的点头,跨步走出了病房。
“真的很可笑,可笑你活着,可笑我居然还会来多看你一眼。”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也是最绝情的男人,你没有本事反抗,就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娶不了,你自私无耻的想拖着龚清枳下水。”
“呵?如果不是你有意无意的撩拔她,她会掉进你的陷进里?会那么死心塌地?”
“口口声声说是她的错,把她一步一步的推进深渊里,可怜她到死……到死都不明白,一个男人说不爱,是真的不会爱。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报应吧?”
“只是一个病魔,随随便便就能带走你,哈哈~”
段行之看着床上的男人他笑了,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段行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头会乱。
明明他的童年里,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是因为血脉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吗?
是啊,这可真是难以拒绝的理由,他也会厌恶自己,因为他和这种人,流着相同的血液。
床上的男人只能靠着呼吸机一声一声用力的呼吸,干裂的嘴唇苍白,双眼已经凹进,满头白发。
段行之看着他,他应该恨的,从男人无情的冷眼,从他的嗤笑……
可见他这样躺着,自己竟然也笑不起来了。
他有严律,够了。
段行之站起身,多看了男人一眼,推开椅子跨步往外走。
打开病房门,段骏靠在门边上,嘴里叼着没点的香烟。
“抽吗?”段骏伸手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
段行之只是冷眼看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多等会儿吧?他真的有话跟你说。”段骏拉下脸,对于这个所谓的‘弟弟’他有过印象,那是和如今一样不可一世的模样。可这是父亲唯一未了的事情。
段行之的步伐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止,他走到电梯口前,上了电梯。
“妈,大哥,嫂子。”段行之推开房门,开口喊。
“你……谈完了?”严律看着推开产房门进来的段行之,狐疑的开口问。
“没谈,他睡了。”段行之两眼看向婴儿车上的孩子,眉头皱起,真的丑?
“哦,你看,好可爱。”严律像献宝一样的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小不点,护在怀里。
“嫂子辛苦了。”段行之看着严律的模样笑了笑,冲着沈娟儿开口。
“她没怎么折磨我,生老大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惨,疼了八九个小时还不肯出来呢。”沈娟儿笑着回答。
“你要不要试下。”严律做势要将宝宝递给他。
“我不要,我手劲太大,怕伤了她。”段行之摇头,就这么巴掌大的娃,他是真怕把她磕着碰着。
在产房里呆许久,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了中午才回家。
“不再去看看你爸?”严律看着系安全带的段行之,这么久应该醒了吧?
“见过了,没必要再见,回家吧。”段行之笑着开口。
严律感觉到了段行之异样的情绪,伸手握住了段行之的手。
回了家,段行之到沙发上办公去了。
“浩浩回他姥姥家,妈叫我去接他,我自己去喽?”严律看了一眼认真工作的段行之,开口问。
“好。”段行之点头,他没有抬起脑袋。
不一会儿就听到严律拿起车钥匙的声音,段行之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段行之终于把手里的事情做完了,他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喝。
“叮咚~叮咚~”
他的步伐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犹豫了片刻,跨步走过去打开了家门。
“呼……你……你穿件衣服跟我走一趟吧,爸他真的要不行了。”段骏的神色慌张,喘着一口粗气。
段行之眉头轻动,他回身到客厅拿了外套,换了鞋子。
车子一路狂飙,可以想象段骏有多急切。
而段行之内心却毫无波澜,他看向车窗外,心里是冰冷的。
到了医院,段骏的脚步很快,一路催促着他。
到了病房,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段振易。
段振易看到出现的段行之,他轻轻的扯开了嘴角,手有点颤抖想要去抓段行之的手。
段行之避开了他,低头看向他。
“对……对……”他知道自己来不及说那句对不起了,颤抖着手从被子里掏出了一东西,轻轻的递给他。
“……”段行之伸手接过,那是一张折叠的纸。
“行之,对……”在半空上的手掉落到了床上,段振易轻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爸!”段骏扑了过去,轻轻的摇晃了一下他的身子。
段行之看着手里的东西,他摊开那张纸,黄旧的纸张上用蜡笔画着三个小人。
那是他六岁时画的,他,爸爸,妈妈。
段行之看着落款处对不起三个字,眉头皱起,他感觉到了酸楚。
他死了,这个男人死了,他该笑的,可他笑不出来,这张纸就好像是那年母亲留给他的遗书。
他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丢下了那张纸,转身快步的往外走。
就像是落荒而逃,明明他不是那个做亏心事的人,可他内心抗拒原谅,他做不到像伟人一样拥有无私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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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律接完侄子送他回了家,在家里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后便开车回家了。
回了家扫了一眼客厅,段行之不在客厅里,隐隐约约听到卫生间里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跨步走过去,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行之?”严律走进去,便看见段行之坐在地上,花洒的水喷洒在他身上。
“……”段行之扭头,一双红了的眼睛看向严律。
“你疯了?这是冷水!”严律走进他才发现那喷洒下来的水是冰冷的,他忙伸手关掉了,扯过毛巾擦拭段行之的脑袋。
“死了……哥……他死了……”段行之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他抬眸,不知此刻滑落到脸庞的是冰冷的水,还是他的眼泪。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对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可他思来想去,居然会觉得痛。
“……”严律的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段振易,他父亲,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段行之伸手,冰凉的身躯抱住了严律。他只剩下严律了,他真的只剩下严律了。
严律抿唇,段行之的身子冰凉得很,他回抱住了他,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染给他。
“哥,他死了……”段行之的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无助的埋进了严律的怀里。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严律伸手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哥……跟我回横城吧。”段行之仰头看向严律,他不想呆在这里,这个城市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回横城……
“哥?跟我回横城,我们回横城好不好?”段行之没有得到严律的回答,可他渴望得到严律的答案。
他想带严律走,就像那时走投无路,他们一起远走。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我回到你编织好的牢笼里?”严律抿唇,他感觉段行之就是为了让自己回横城,才会有这么一出,他看向段行之。
“牢……牢笼?你刚刚……你刚刚说我编织的牢笼?”段行之眉头轻动,显然不敢置信于自己听到的东西。
牢笼?牢笼……
“不是行之……”
“严律你说我的爱……是牢笼?”段行之伸手推开了严律,冷着脸看向他。
他那么拼尽全力,到头来在严律的嘴里,那是他编织的牢笼?
“行之不是,我说错了……”
“不,你不是说错了,这就是你内心的想法。严律……从一开始我的爱在你心里就是牢笼?”段行之看着跌坐到地上的严律,好像这个打击,比那个男人的死亡更令他痛苦。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严律心里,他的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牢笼。
“不是的行之,你听我说……”
“严律你想对我撒谎了。”段行之看着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严律。
“我……”严律一怔,段行之好像一眼就洞察到了他的心虚,他好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可对上了段行之失望的双眸,那眸子突然变成了深渊。
“哈哈严律……严律是我输了,这场情爱游戏我段行之输了,哈哈?牢笼?没了……我段行之什么都没了……哈哈多么可笑?”段行之慢慢的爬起身,他的笑很瘆人,像是癫狂了一般。
“行之!”严律看着这样的段行之,他被吓到了,身子忍不住轻颤。
怎么会……他怎么会想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段行之的父亲刚刚离开呀,他怎么可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说这种话?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段行之是故意演这一出?这哪里是能演出来的?那眼底的绝望……
严律看着站着身子却好像要摔下去的段行之,他突然怕了……
“输了,我段行之什么都没了哈哈……这种情爱游戏我段行之玩不起。”段行之手撑着洗手台,他的脑袋轻晃着,回头看了一眼严律好像还有眷恋,那笑声很凄厉。
“行之,段行之你听我说……”严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站起身想要去抓段行之。
不可以,他不想面对这样可怕的段行之。
“你要自由?那我还你自由!”段行之说着,伸手拔掉了手里的戒指狠狠丢向他。
“哐当~”那戒指砸到了严律身上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行之……”严律伸手想去接,却没能接到,眼看着那戒指掉落,抬头却见那门已经被用力的关上了。
他猛然回神,忙跑到门前打开卫生间的门去追段行之。
可他已经找不到段行之的身影了,客厅没有,他一声一声的叫唤着段行之的名字,巡视一圈并没有找到他,慌乱的跑出了家门,刺骨的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忘记穿鞋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寻找着段行之的身影,内心无比期盼自己一个回头能看到段行之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