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车厢接头(1)
尉迟青云2025-03-11 09:192,872

  

   刘寒洲身边的这个人瘦高的个头,长着一张不成比例的国字脸,小小的眼睛,鼻梁塌陷,鼻孔骄傲的朝着天空,满脸青春痘爆浆,仿佛满天星斗眨着眼睛。头发梳得光滑锃亮,明显头油抹多了,似乎苍蝇落上去都会摔跟头,留着一撇当下流行的八字胡。

   这家伙长得另类也就算了,穿着打扮也是别具一格,似乎恐怕别人记不住自己的丑陋。这么寒冷的天气,穿着一身冬天很少见到白色条纹西服,雪白的衬衫套着时髦的V字领羊毛衫,脖子上系着奇怪的黑色丝绸领结,显得不搭。脚上一双两接头的尖头皮鞋,擦得锃亮,一尘不染,有上海滩流氓的派头,如果鼻子上再架上一个金丝眼镜,就应该很“小开”了。

   这样的打扮在现在张扬个性的年代不算什么,在当时可就很另类了,在土布棉袄成堆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不同凡响总会招惹关注,投来的目光不知是羡慕还是鄙视,总之很复杂。

   此刻,这个时髦的家伙坐在靠近道旁的位置,伸长了自己瘦长的腿,舒服的伸着懒腰,仿佛世界都是他的。

   “丑人多作怪!”越是丑陋的家伙越是愿意招惹是非,刘寒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地流传已久的一个俗语。他没有料到,老祖宗的智慧是多么的准确,这个丑陋的家伙很快就惹出了是非,几乎将小命搭进去,而且连累了他。

   在这亡国灭种的时代,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见了,日本人就是规矩制定者,这帮孙子一切都不按套路来,现在高调炫富是嫌自己命长,这样的东西就是败家子!刘寒洲心里感叹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和有些磨损的绿色的汽油打火机,这是市面上不太常见的“美丽牌”香烟,放到了身体前的矮桌上,抽出了一支叼在嘴上,“啪”的一声打着了火,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将打火机横着叠放在红色的烟盒上。

   一支烟刚刚抽了一半,透过氤氲的烟雾,刘寒洲就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他敏感地想到,这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绥芬河地下党通讯员老金,心里顿时安定了起来,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依然自顾自的抽着烟,等着事态的发酵。

   来的人是一个模样普通,三十多岁年龄的东北山民,正是地下党交通员老金。老金的老家是朝鲜惠州的,因日本人占了朝鲜才来到东北,在北满,这样的朝鲜人很多。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穿着一身满洲穷苦朝鲜百姓惯常穿的粗麻布棉衣,肥得夸张的黑色棉裤,上面打着醒目的补丁,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厚实的熊皮靰鞡靴,一看就是一个满洲大山里的清苦农民或是猎户。唯一让人瞩目的是,老金的小眼睛聚光很好,目光炯炯,发出机警的光芒。

   此刻,老金的目光扫视着,边走边看,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不留神踩到了小开的皮鞋。

   小开“嗷”的一声抽出了脚,看着光可鉴人的皮鞋上有了一抹泥土的痕迹,顿时不高兴了,眼皮子一翻,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你瞎了狗眼,踩了老子的脚,把老子的鞋都弄脏了,这是意大利的大皮鞋,墨索里尼同款的,贵的很,你赔得起吗?”

   “不好意思!俺眼瞎没看见!”老金整天的忙着搂草打兔子的活计和如何算计日本人,没有兴趣也没有理由知道墨索里尼是什么东西,以为就是和小开一样的流氓,最多就是一个有钱的小混混而已,自然不以为意。在漆黑幽暗的深林中穿行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出于有任务不惹事的心理,嘴上连连道歉,谦恭的弯下腰去,要给小开擦鞋。

   小开“哼”了一声,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蜷起了二郎腿晃悠着,以示自己很瞧不起。

   恶心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老金继续陪着笑,不过,不是对着小开,而是对着刘寒洲。盯着刘寒洲深邃的眼睛,他扬了扬手中的炮筒子蛤蟆头卷烟,客气的说道:“大兄弟,外面冷车里热,火石潮了打不出火,能借你的高级玩意儿用一下吗?”

   刘寒洲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不以为意,但他的眼睛明显的变得明亮。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老金很客气的拿起了打火机,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雾水,不知道咋搞出火来,一时显得很尴尬。

   “土包子,没见过洋玩意儿吧,来,老子教你怎么玩。”看到别人不懂,小开来了炫耀一把的兴趣,站起来就要从老金手中抢打火机。却不料想,老金根本不领这个人情,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臂膀一晃,小开咕咚一声就跌在了座位上,这个力道很大,小开吃惊的嘴都合不上了。

   老金这一次没了客气,这股火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决定晓以颜色,冷冷的斜了小开一眼,语调低沉的能拧出水来,“不好意思啊兄弟,山里的猎户不知深浅,平时都是和野猪较劲儿。那些畜生没深浅,对付起来必须用力,力气大了点,莫怪。”

   劲儿是不小!小开的手都麻了,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儿,碰的钉子不软不硬。

  一般来说,表面上性格暴烈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也就是在熟人圈里耍威风,在生人面前肯定怂,因为陌生人不惯着谁。真正能扛大事的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当然,这样的人有话可说的时候,有些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开就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满洲这地儿还不少,平时还好,日本人来了之后都蹦出来了,就像秋天的艳阳足,王八出来嗮盖一样。这小子明白自己一不留神碰到了硬钉子,知道惹了茬子,再也不敢信口说胡话。不过,这有些丢面子,没有一点响动自己不好下台。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他横了老金一眼,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精神胜利了一回。

   刘寒洲见多了这种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根本见怪不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脸上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因为组织纪律不允许他表现过多的热情。他轻快的站了起来,侧着身体,从老金手中接过了打火机,拇指搬动了打火机的火帽,“啪”的一声打着了火。

   极寒之地的保温是大事,车厢封闭很严。没有风的干扰,打火机的火苗不受打扰,愉快的舔舐着空气,发出欢快的热量。老金弯下腰,对着火苗点着了火,愉快的吐出了一口浓烟,借着烟雾的掩护,似乎有意无意的用手指碰了碰刘寒洲的手。

   动作是不动声色进行的,就是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只会被认为是男人间不经意间的接触。老金站直了腰身,再一次吐出了一口浓烈的“蛤蟆头”浓烟,浓烈的劣质烟草味道充斥了整个空间,然后对刘寒洲意味深长的说了声“谢了大兄弟”。也不等待回答,转身走了。

   刘寒洲将打火机放到了矮桌上,长出了一口气。暗号已经都按程序接上了,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直到新京,绥芬河地下党组织的地下交通员老金都在护送着他,帮助他度过在铁路上的危险历程。到了敌人重兵保卫的新京,他们还要一起战斗,共同完成凶险的任务,可谓患难兄弟。尽管他还不知道这个交通员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位朝鲜同志。

   这是不得不安排的保护,绝对不能少的程序。因为中东铁路北满段处在“匪区”边缘,已经落入了日本人手中,苏联人退出了管理,关东军宪兵接管了铁路的管理权,这条铁路在抗联的眼中变得十分的危险。

   满洲国建立以后,因为不堪日本人的无理取闹和武力威胁,骄傲的斯大林元帅终于妥协了。在1935年,红色苏联悄悄撤走了苏联雇员,将中东铁路的股份完全出售给满铁和满洲国,价格仅仅是1.4亿日元。这是一个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个非常“友好”的价格,几乎就是赠送,一节设施完善的车厢仅仅卖出了五毛钱,几个红心大罗卜的价钱。显而易见,贪婪成性的俄国人不会情愿放弃一个下着金蛋的母鸡,放弃是因为害怕,由此可见,威风八面的老毛子也有怂的时候。

   说穿了,干事儿是否硬气,要看底牌是不是有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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