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事宜整整准备了三日,由于两个人打架把歧煊居住的雅房毁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歧煊白天霸占了琉煜的房修养元神,琉煜自然不肯常与他待在一处,时不时假公济私地巡视族内的修葺进度,糊弄群魔以为他有多体察民情。
晚上,琉煜躲不掉歧煊,被拉着去主峰晒月光,吸收乾坤之气加速恢复灵力。
但是直到他们要出山了,恢复的效果也不大,琉煜心里鄙视歧煊的说法,十分怀疑他带了什么目的骗自己去花野,因为每晚去到,歧煊都会问他朝阳花好不好看,而他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琉煜记得,这花是他回来的时候,歧煊为了向众魔彰显二人兄弟情谊所种的,按设想,歧煊如今失忆了还对这花重视,那么朝阳花应该是歧煊的喜好。
琉煜其实想过问歧煊喜欢这小花什么,可又不想多与他说话,只好把疑惑吞回肚子里。
他百般无聊地玩着自己腰封下的穗带,看着歧煊把一件件东西收进虚鼎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叫白群给自己收拾点东西,弄点排场。
可白群蹦蹦跳跳捧着一堆女儿家的东西,告诉他这是她出门必带的,看她像是出门游乐的大小姐,全然把自己主子忘了的模样,他又窝火了,反正自己已经放话缺什么买什么,干脆什么都不收拾,独特到底。
他就不信了,出趟门哪来这么多矫情劲儿!
出门前,白群恍然记起主子没有动静,这才问了两声,哪知琉煜只是瞥她一眼,气呼呼走了,白群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歧煊在房内收拾,便也没有多加理会。
由于需要避开二天的耳目,他们必须秘密出山,所以人数不能过多,着装尽可能低调,只是再低调,这一行几个人没人委屈过自己,愣是好衣好靴在身,对于他们而言,如此就是轻装上阵了。
他们步行出了渡厄山,一直朝神州大地中心位置而去,那是凡人的地界,魔祟喜杀戮惹事,绝大部分都逃往人间,故而追去那里绝对不会出错。
走了一日一夜,丁叁月建议就地休整,天亮再启程,于是生了火堆,大伙各找位置歇息。
白群是女孩子,有些娇滴滴的,早已疲惫,她与琉煜说了一声后,拿出披风把自己围了个结实缩在一个角落睡了,没办法,眼下是以天为盖地为炉,若不把自己包严实,明早起来就得一身寒露。
琉煜倒还不困,跃上了粗矮的树枝上背靠着歇息,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鸣山春身上。
不过三日不见,这位着实是又残又惨。
面色蜡白,身姿颓然,消瘦得快,原本合身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双眼无神地看着包扎的双手,琉煜知道,他被毒哑了,手指也都被敲碎了,施刑的过程必定是痛不欲生,能熬过来,人的心气也磨灭了一半。
他老老实实呆在丁叁月身边,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因为丁叁月对他非打即骂,一路上琉煜看得心烦,明里暗里阻止了几次,最后只得走慢些,眼不见心静。
火堆烧得极旺,偶尔炸点火星,丁叁月盘腿入定,这时,鸣山春才慢慢地挪动身体来到他身后躺下,把单薄的自己缩在了丁叁月拉长的影子里。
琉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叹息英才至此,莫名心酸。
就在他也要闭目养神之际,手掌忽然一暖,惊吓一跳,原来是歧煊来牵他,说道:“该睡了。”
探头看到树下的薄衾,只有一张,随即想起出行前自己被忽视冷落的不甘,负气道:“我就在这儿睡。”说完,双臂抱胸,双眼一闭,一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歧煊微微皱眉:“你确定?”
“老子很确定,歇几个时辰,没这么穷讲究的。”
歧煊轻笑,“那行,反正你小时候没少睡树上,熟能生巧了。”
琉煜确实经常在树上睡大觉,睡的是赤霞殿里的那棵参天古木,枝干又长又宽,四平八稳的,哪像眼下睡的这棵,不知树龄几何,稍微动一动便摇了起来,令人不能安生。
最糟糕的是,琉煜一夜未睡好,早晨起身又发现自己满身露水,外袍裤子全湿了。
他双指凝聚法力要施风干术,连试三次都失灵,不禁冒火了。
该死,该死啊,偏偏忘了自己没了法力,形同凡人,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头脑发昏到不知出门要收拾衣物和日常物件,只是过了一晚就狼狈成这样了!
难怪歧煊大包小包地往虚鼎里丢,难怪他说有备无患,不怪人家谨慎聪明,是自己太蠢、太自负了!
歧煊元神有损,经过几日的调理稍稍好些,出门在外也不敢睡得太沉,日出之时就已醒了,却迟迟不起身,抬眸看着树上的琉煜,他们的距离并不远,琉煜睡的树枝较为低垂。
歧煊听他翻来覆去,几声哀叹,微微挑眉,忽感他垂落下来的衣袍上滴了一滴冰凉在手背上,又抬手摸了一下那袍尾,山夜露重,果然是湿的。
捡起一旁的小石子砸了下琉煜,他说道:“衣服都湿了,下来,叫丁相给你风干。”
他本事比丁叁月还大,才不要这点小事就让丁叁月在自己身上施法,显得他掉身份,琉煜赌气道:“不需要。”
“那就下来换身衣服。”
这句话正中踩了琉煜的雷点,他什么都没收拾哪来的衣服换!
“不需要!”
琉煜拔高的声量终是吵醒了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往二人的方向看来,琉煜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歧煊极少废话,琉煜连拒两次已经到了他要出手的地步,也不管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直接把人拽了下来,拿起薄衾推去了树后。
歧煊把琉煜堵住,动手脱他的衣服,“你闹什么别扭,湿着一身赶路像什么样。”
“我不换!”琉煜倔强着,实际上是无衣可换。
歧煊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道:“到底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琉煜低着头,说不出口是自己大意,一时忘却没了法力,没有收拾行李而导致眼下无替换的衣物,“没什么,一会儿就干了……”
瞧他这生闷气的模样,歧煊皱眉思索着,依着对‘弟弟’的了解,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身上没带衣服?”
琉煜抿抿嘴,不接话。
歧煊了然,一副‘你早说’的表情,先是拿出一套叠好的,本来要递给琉煜,忽而手向一转,藏在了身后,又换了另外一套出来。
“哎,既然你没带,就换我的吧。”说完,把手上的衣服给了琉煜。
琉煜才不干,道:“我穿你的不合适。”
歧煊哄道:“不过是袖子长了点,这衣服是窄袖的,我给你叠起来,再用袖带封起来,别人看不出来。”
琉煜不愿意,歧煊威胁了几句,说他再不换便亲自替他换了,琉煜这才扭扭捏捏地解开腰封。
脱到只剩亵衣,歧煊展开薄衾把他挡得严实,琉煜道:“你挡什么呢,我又不是姑娘家。”
“你身上只有我能看。”
琉煜脱口而出,“你也不准看!”
“上上下下都看过,还亲……”
琉煜反射性捂住歧煊的嘴,衣服差点掉一地,幸好被歧煊眼疾手快捞住。
琉煜咬牙切齿道:“你再乱说,我马上回渡厄!”
歧煊视线往下,停伫在轻薄微透的亵衣上,那里面有漂亮的薄肌,还有一圈粉色儿,粉上有颗小点,惹得眼神黯幽起来,“没乱说,不单亲过,还咬过……”
琉煜满脸红绯,拼命忍住放声大叫的冲动,愤愤地拿过衣服套上,不想再和歧煊多说一句话。
歧煊接过湿衣,这回手上一个没接稳,全掉地上,“哎,脏了。”
琉煜大火,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他就这么一套等着干了换回去的!
“你!”他指着歧煊,气得说不出话。
歧煊抱歉地笑笑,琉煜顾虑还有外人在,生生忍下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二次冲动,破口大骂的冲动!
等从树后出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面有疑色。
白群见琉煜穿着歧煊的衣物,脑子里有个大大的问号,她记得尊上收拾的东西明明有几套是君上的衣服,所以她才没去替君上整理行李的,怎么现在君上又穿着尊上的衣服呢,会不会是拿错了?
她出声想提醒:“君上,您的衣服是有……的……”
白群忽然把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接收到了琉煜身后的歧煊向她投来的一眼,背脊发凉。
琉煜很不喜欢他们在注意力放在衣服上,火大地问她:“我衣服怎么了!”
白群更是缩了下肩膀,“没什么,很合身。”
一旁的丁叁月摸不清一套衣服怎么能谈论这么久,催促道:“尊上,我们还是赶路吧,这片原野我们估计要走上三日才能看见城镇。”
琉煜颓下双肩,苦脸道:“三日?”
丁叁月道:“是的,君上,我们加快脚程也要两日。”
那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餐风露宿两个夜晚,琉煜头大,以前有法力御风飞几个时辰就过的荒山草野,如今靠两条腿要走上两三日,到了晚上,他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他的苦恼,全都收拾了东西上路,琉煜是一边走一边暗自唉声叹气,歧煊把他的情绪看在眼里,嘴角默默勾出一抹笑意。
时间流逝,又到了夜晚,琉煜打定主意坐在火堆边到天亮,至少这样能靠热度烘干露水,白群见了,问道:“君上,你不躺下歇歇?有助于恢复。”
琉煜盯上了她的披风,就是嫌太小了,按照女子的身量缝制的,但好歹能用,随口又问一句:“你带多一件披风了吗?”
白群下意识点头,她带了两件,一件脏了还能换,琉煜欣喜,“给我。”
白群赶紧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刚要给自己主子披上,手又缩了回来,吞吞吐吐道:“君上,今晚好像格外的冷,奴婢需要两件才够御寒……”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到一个角落躺下,披风捂得死死的,生怕被抢。
琉煜没反应过来,欣喜的笑还挂在嘴边,见她如此,怒指骂道:“死丫头,你这个奴婢真是比主子还大了!”
“好了,出门在外不要为难白群,赶紧过来睡觉。”
某人的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琉煜回头,眼神幽怨地盯着歧煊,人家已经铺好东西准备就寝了,朝他友好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