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要杀自己的人总算有了进一步线索,琉煜内心在盘算分析,同时也下意识埋怨歧煊。
不是说他厉害吗?渡厄虽大,但藏了个能拿捏七十二将的神秘人,他毫无知晓,如何掌守魔族?
老鬼还一个劲儿地把人“夸”上天,言下之意是他差太多,这让琉煜不大服气,可是这份不服输的傲慢意气在年少时最盛,眼下他经历了一番后,不服的对象又是歧煊,反倒一下便释怀。
隔了五千多年,差了就差了,又不是要争三界第一,管歧煊比自己厉害多少呢!而且眼下有不明人士藏身魔族,来日出了大事,歧煊难辞其咎。
琉煜这么想,心里舒坦了。
回到眼前,毒姬仍然罪愧哭泣,按常来说,对于她这样的算计,琉煜没理由留她性命,由于知道她的前尘往事,不忍心杀她,到底一个痴情种罢了,她疯疯癫癫多年,其实过得也痛苦。
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饶,琉煜没想到妥当的惩罚,再加上事情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细想,于是把毒姬关押在偏欢殿的空房里,以便日后再问话。
“小崽子,你可对杀你的人有头绪?”毒姬刚押下去,洪舆迫不及待进殿问道。
琉煜正在思考,烦他来打断,“你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事吗?进门就问。”
“我听到说这里有人要杀你!”
琉煜“啧”一声,责怪道:“我不是叫你和白群走开了吗?你怎么偷听呢?”
洪舆解释道:“我和那个女魔处不来,溜回外门边等你,都怪和你说话的女魔哭声太大,这么远的距离,害我多多少少听见了。”
琉煜不耐烦转过身子,不想理会洪舆,有些事是私事,也涉及渡厄局面,不管白群也好,洪舆也罢,都不需要知道太多,更没必要明面上摊得清楚。
洪舆看琉煜小脾气的模样,知道他不会说了,暗自下了决心:没关系,老爹跟在你身边,拼着一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害你。
琉煜冥思苦想,关于杀自己的人,有几个压根想不通的点。
首先,这个人是当年在青鸾山杀死他的人吗?其次,为什么要杀他?再者,他是魔族之人还是来自哪里,要不是魔族的人,又是如何进入渡厄的罩山结界?
琉煜经过洪舆一事,也考虑到他是魔神双子,如果与他家有仇怨,当年他落单被杀说得过去,可是他死了这么久,一回渡厄那人又来了,而且专对目标仍是他,歧煊一点事儿都没有,关于这点最早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要杀他的人是歧煊。
可一想到渡厄目前的局势,琉煜毫不犹豫推翻这个猜测,歧煊目前是绝对不想他有任何闪失的,只是不排除之前猜测的,歧煊会在一统三界后再杀他,而那个神秘人是听命于他的,这样前面的疑点与歧煊敷衍他追查的行为也说得通了。
但是……时至今日,就算相处方式翻天覆地,他还是不大愿意相信他们之间埋了这么深的怨由,歧煊会真的这么对付自己。
还有另一个解释,那人与他们一家有仇怨,只是歧煊修为高,那人依着柿子专挑软的捏的选择,所以专找他来对付。
想到这里,琉煜恼火地磨了磨后槽牙,倾向这个解释最有说服力。
他用力砸了下桌面,心道那个神秘人非得抓到手,届时千刀万剐,拿他的肉片涮了去喂狗!
洪舆见他没恢复好,劝道:“火大伤身,你悠着点。”
“没时间悠着了,我要想个办法引那个人出来。”
越拖下去,情况越不利,现在是毒姬,以后还不知扯上哪个,早点解决为妙,这样才能走下一步,开启第二次神魔大战。
后来,琉煜想了这事自己是有理有据的,事涉魔将,歧煊不管基于打压他还是另有所谋,目前都必须要管。
“白群,过来。”
他叫了白群前来,附耳与她说了几句,听得白群疑狐看他,表情好似在说‘您怎么这么狠了’。
“君上,这样能行吗?”
“别管,你尽管去做,每日不断,必须手段辣些。”
白群依言跑了,洪舆不解问道:“你要她去做什么?”
琉煜窝回主位内,悠哉哉地说:“白群多了一个锻炼的好机会,我们慢慢等,到时你就知道了。哦,对了,你不是能和赤炎金猊兽心灵相通吗?问问它现在吃喝可好?”
洪舆没好气道:“我就一个元神,以为我本事通天呢,我和小金只能偶尔一两句,不然之前去看它,你何必给我辟一条道。”
琉煜拍拍额头,恍悟:“是,我想的事太多,太乱,把这茬给忘了。”
“我看你思虑太甚,小金把你咬的挺深,又气血逆行,身子不好就多歇歇,这样脑子才清醒。”
洪舆一边说一边在殿内游动,他喜欢行动自由的感觉,比之前在底下暗河困在一方洞天里的感觉好太多了,待游回琉煜身边,发现他把悲引剑召了出来,整个人闭着眼睛,呼吸沉缓,俨然就着半躺半依的姿势入睡了。
见状,洪舆接近悲引剑,剑身发出莹光,只是未出鞘,外面看不出来。
“悲引剑灵,你是用我的身躯献祭的,可惜只是有联系,我控制不了你,只能把自己要保护小崽子的意念尽力传送给你,你多开开窍,千万别再发生五千年前那般事了。”
悲引剑的器灵的灵识尚未独立成形,洪舆可以想到当年琉煜被杀,它只是被动感受到主人死亡,自觉封器。
琉煜需要再人剑修炼到上万岁,才有可能练出悲引剑的独立形态的器灵,如今还不到时候和火候,包括那个魔尊的神兵也是如此。
但是三界拥有神兵者寥寥可数,不是所有神明都打造神兵所佩,许多事讲究道缘,神兵认主是件很玄妙之事,再说世间有,不代表个人就得拥有,比如他,也比如苏寰,都没有,也不去折腾。
所以,他的小崽子有缘能让神兵认主,可是挺厉害的!洪舆甚是欣慰。
琉煜每日在偏欢殿吃饱睡足,掐指一算,已经五日,他该动身去找歧煊了,于是一路上哼着歌谣去了主峰。
白群默默跟在身后,洪舆则是神经兮兮地周围探查,就怕藏了祸手要害他儿子。
到了殊策殿外,琉煜让他们都等着,不能跟进去,洪舆哪里肯,非要跟着去,他知道里面那个魔尊也不是个好东西,奈何门口有条狗挡着,只好作罢。
琉煜一人迈过精致的门槛,拂过垂纱进了书案一隅,歧煊正专注描着丹青,听见了脚步声,头不抬,话也不说。
案面上的白色宣纸里描着火红的枫叶,那红那艳如同侵染了鲜血一般刺目,琉煜不喜,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歧煊还是不抬头,道:“稀客。”
他手腕灵活,三下两笔添上最后一抹盈红,落笔于架上,这才看了琉煜,道:“毒姬听话吗?”
“不太听话,对我有所隐瞒。”琉煜失望道。
“哦?”歧煊挑眉笑道:“那便杀了就好,顶替她的大魔我已经选好了。”
“不必,不听话总有办法让她听话,我们渡厄不缺手段。”
“听起来你是对她用刑了?”歧煊绕出书案,道。
琉煜耸耸肩,“她之前利用了我,如此不敬之罪也该罚罚,何况我怀疑她依然有所隐瞒。”
歧煊眼眸略动,“你已经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还想知道什么?”
“哈,那可多了。”琉煜道,“已经知道矦娘是她杀的,也知道你为何要她的命,更知道了渡厄山里有个法力高强的神秘人,要杀的目标只有我的样子。”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毒姬被我用刑几日,终于松口,愿意招出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要你配合,倾尽所有兵力彻查渡厄,揪出那个人!”
“什么线索?”歧煊突然严肃起来。
琉煜定定对视他,道:“她被我用刑太过,昏死未醒,只是昏前说着愿意招供,待她换上一口气,明日日出之前,她应该可以醒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的话,她一定会说了。我前来便是提前与你打声招呼,尽快配合。”
歧煊的视线落在案面大片红枫上,冷笑道:“就为了毒姬所谓的一个重要线索,要我大动干戈,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份量?”
琉煜反击道:“我没有高估自己的份量,渡厄的老魔哪个不知我曾经位列储君,身经大战,加上如今我助你擒拿赤炎金猊兽的功劳,不管大魔小魔皆对我有不同程度的拜服,你若不肯配合我把那个人揪出来,往后我出了差池,你这个渡厄之主怎么面向群魔给交待?可别太过自傲强硬,伤了寒了他们的心。”
“你出了差池我自然会有说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渡厄里藏了一个要杀你的人。”
“你说这话,我能不能理解成那个人就是你的走狗?是不是平时没把狗链子拴紧了,发疯出来咬人?”
歧煊闻言,眼眸里浮现一抹冷光,问道:“你觉得是我的人?”
“如果不是你的,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不认真查。”话已至此,琉煜实在憋不下,逼近一步怒道:“还是说,你知道是谁,或者知道一些事情,偏偏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或者想着那个人反正对你无害,索性不查,让我日日夜夜沉浸在随时会被偷袭的警惕中,惶乱度日,借此来打压我?”
“你恨我,不让我再叫你哥哥,我不会这么厚颜无耻还赖着你,你要打压我,稳你的帝位,使出的手段我通通受过,我当我还你的!可眼下之事,不是我一人私事,父君遗留给魔神双子的使命我们必须去做,我若死了,你一人能统帅魔族抵挡神族和仙族再次联兵吗?所以,为了大局,我不管你有什么谋算,还想再做些什么来打压我、玩弄我,通通都是后话!我要求你现在必须马上、立刻配合我,全力缉拿那个人,听清楚了吗?歧煊!”
他已逼近跟前,歧煊一步未退,眼眸里的冷光眨眼间消散,目光幽深地回视着那双愤怒的琉璃冰眸,那里有泪临堤而下,在他们之间落到了地上。
二人静止,相视良久,久到琉煜直想放弃时,歧煊终于开了口:“如你所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