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神格者不似人间厚葬,魔神当年以洁简之礼封葬了自己的魔后,所以地宫的规模不大,琉煜很快来到地宫停放棺椁的石室门前,石门也因地震坍塌一大角,他猫着身子正好能穿过。
进入一间十分宽敞的圆形石室,室顶吊着一刻巨大的夜明珠,光线十分明亮,琉煜一入眼全是满壁的字画,画中皆是一个女子,嬉笑嗔怒,各色神态,画上有诗,字字如痴。
他走了过去,细看画功与纸质,惊叹:“千金纸作画,富贵大气。”
千金纸,用人间的说法便是千两黄金一张纸,这种纸十分珍稀,除了怕火,不论风水侵蚀都不会破烂或导致纸上所写所画模糊不清。
而琉煜认出,画上的字迹是父君的。
这些画的手法与字迹组合在一起,正是他在渡厄之西矦娘那里看到的那一幅,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么这个人必然也是父君。
“小崽子别看那些,快过来看看棺椁!”
洪舆焦急的声音把琉煜往地宫中央引去,他上前,那里有一座气派精致的石棺,下面矫猛双龙相抬,棺面上的石盖侧移一条手臂大小的缝,应是地震震开的。
这石棺里葬的是自己的生母,琉煜不惧怕尸体如何,而是近亲情怯,没敢往缝里看去一眼。
洪舆可不管这些,他早钻进去看过了,“哎呀,你犹豫做什么,我没骗你的,里面没有遗骸!”
琉煜鼻子长出一气,心跳沉得厉害,见洪舆的神色不像说笑,一撇犹豫便双手去推棺盖,可石制的棺盖至少有数百斤之重,他推了几下动静不大,在没有法力的情况下,丹田提气用内力双掌推去。
这一掌顶开这么重的物体有反噬作用,琉煜被反震得两条手臂全麻了,特别难受。
洪舆率先飘在上面,“小崽子你看!”
琉煜缓缓把视线移到棺内,蓦然瞪大眼睛,石棺里真的没有他生母的遗骸,连件衣裳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这……”
如果说当初神形俱灭,棺内无物是对的,可他知道的说法一直是元神消散,尸骨尚存,就算经历了八年多年化成灰埃,也应该有随身的衣饰塌在原处,再者,神形俱灭也该有其他贴身物件替葬,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琉煜莫不怀疑遗骸或者替葬物品是不是被盗了,如果被盗,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连逝者遗物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怒火直冒,双目赤红,撑在石棺边缘上的双掌紧握成拳,咔咔作响。
不行,这事必须告诉歧煊,一定要彻查!
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虚鼎内有什么在跳动,这太不对劲了,他的虚鼎里平日只收放悲引剑和一些药品,日常之物,唯一有灵能动的悲引剑现在就在手上,里面还能有什么东西会这样的?
“怎么了,小崽子?”洪舆看他风风火火的,就晓得必是去找魔尊,只是干嘛又停下来了。
琉煜又惊又惑,赶紧打开虚鼎,只见一个小坛子飞了出来,圆碌碌滚到地面上,翻到角落里。
洪舆问道:“你这什么东西?”
琉煜道:“这……我也不知道,是母后的侍女死前塞给我的。”
“苏寰的侍女,矦娘?”
“对啊。”
洪舆飞了过去,盯着小坛子:“会不会你娘留下来的东西。”
他说完,小坛子又跳了起来,明明没长腿却比长了腿的蹦跶得更快溜,满石室乱蹿,就在经过琉煜脚边时,被一脚踩住,晃动挣扎。
鉴于洪舆说这可能是他母后留下来的东西,琉煜没有踏碎了来查看,只得蹲下,摸索了一圈没什么特别,便要扒开封坛的塞子看一看里面是什么。
“小崽子,你小心点。”洪舆对里面的东西又心急又防备。
“放心吧,如果是我母后留下来的东西,应该不会伤人。”矦娘是母后的人,不会害他的。
琉煜动了动手指,哟,封得挺死的,只得内力以上,“啵”一声打开,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只觉眼前一花,有个黄彤彤的玩意儿掠过,抓都抓不住,小坛子里剩下破碎的蛋壳。
视线随着那团黄影移动不停,琉煜眼酸得很,没什么耐心,料准了那玩意儿飞蹿的路线,脱手将悲引剑挥了过去,又快又准插在室壁上,挡了那玩意儿一下,大约是撞晕了,直线掉到地上。
琉煜带着洪舆走了过去,摸着下巴盯着地上一只正蹬着腿,岔着翅膀,两眼冒金光像鸟的动物,第一印象就是黄羽,小断翅,肥,特别肥,但是体格没有他的掌心大。
洪舆好像见过这鸟,偏偏想不起来,“是只灵鸟,具体是什么,我眼熟,但记不得。”
琉煜戳了戳毛茸茸的鸟腹,“像是某种禽类的幼鸟。”
总归是无害的,可能是母后喜欢的宠物,矦娘孵化在即,在他虚鼎里待了一段时间破壳而出。
他把肥啾捞了起来,算算时间,自己已经出来挺久了,不知道歧煊是睡是醒,要赶紧回去告知遗骸一事才好。
驾着青鹏,忽然他又想起该怎么开口此事,总不能说是老鬼不尊不敬地钻进去才发现的吧?
这样一来,歧煊必问洪舆与母后的关系,若是被知道一星半点他与洪舆之间的不明不白的血缘猫腻,以歧煊容不得眼中钉的性子,洪舆‘命’将不保。
但这是大事,不说不行,眼看赤霞殿渐渐在云雾间出现,琉煜冥思苦想不出个说法,低头叹气,蓦然看见下界的走动的人影,赶紧叫停了青鹏,挥翅滞留半空。
“丁叁月从大牢提鸣山春去哪?”
地面上,丁叁月走在前头,两个守卫推着受伤走动缓慢的鸣山春往山道的另一边走去,琉煜顺着山道看了看,去的地方应该是丁叁月的洞府——焚仙居。
他大为疑惑,自言自语道:“丁叁月是自私提人吗?还是经过了哥哥的同意?”
鸣山春可是金仙,对魔族用处很大,琉煜担心丁叁月太过仇恨,失手杀了岂不误事。
洪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小崽子,怎么了?”
琉煜想去一探究竟,不想洪舆节外生枝,抓着他就往锦囊里塞,“你和肥啾待在里面,我有事要去忙。”
赶着青鹏在隐蔽处降落,琉煜尾随而去,走了一段路后果然来到了焚仙居。
丁叁月一行人进入后,琉煜等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也轻了脚步走进去,一路看见侍从莫不是用凌厉的眼光暗示他们闭嘴,全部赶了出去,自己偷偷在拐弯处听墙角。
洞府大厅内只有丁叁月与鸣山春二人,照明的火把火焰跳跃,照着丁叁月脸上,显得阴冷诡异,鸣山春则是低首跪着,捂住胸口,好像在战场上受的那一掌至今没缓过来。
良久后,丁叁月阴森森开口道:“你没想到有今日吧?”
鸣山春咳了两声,声色虚弱:“叁月,我是等了今日很久了。”
丁叁月听他说得多深情厚谊的,忍不住抬手掴了过去,鸣山春平白受了一巴掌,打偏了脸,嘴角流下一丝血,可见丁叁月下手之重。
鸣山春被打懵了,高尚的修道之人何曾能被如此侮辱对待,他缓了口气,可实在缓不过这份羞辱,一双清明目里流下两行泪,但他很坚定,接受不了羞辱是接受不了,前来的目的不会改变。
“叁月……你若是这么打我能解气,我可以让你打你千巴掌万巴掌,只要你愿意跟我回九重天……你以前不是这模样的,我求你变回去……”
“你还敢提九重天!”
丁叁月一脚踹飞了他,正中胸口,鸣山春是伤上加伤,差点爬不起来,背角躲着的琉煜心道:脚下留情啊,可别把人弄死了!
丁叁月发了狠拽起他,质问道:“鸣山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故意败阵,怎么?你这是深入虎穴,想做圣人渡我出苦海不成?你装模作样的,天帝吃你这一套,我不吃!当年你怎么骗的我,怎么把我逼成魔,我全部都记着!”
琉煜听完,也明白歧煊与自己打赌为何能赢了,鸣山春竟然是有意为之,只为了让丁叁月迷途知返,可惜丁叁月的恨不好解,要不然也不会堕魔。
他怒斥完鸣山春,又开始激动地骂着九重天,要是天帝在前,他估计得指着天帝的鼻子骂。
“九重天以道为主,以苍生为重,如此高尚之地竟也把机遇实力分人而划,凭什么你害了我,天帝没制裁你,还把飞升金仙的机会给你,我什么都没做错,反而被剥夺机会!整个九重天,包括天帝那个老娘们,别看仙气飘飘的,都是安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们看不惯我如今怪异的模样,我偏偏喜欢,只要能刺痛你们双眼的事,我都愿意去做,恶心死你们!有朝一日我要助着渡厄之力,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一个个元神碎了混进臭粪泥里,什么金仙天仙都一样!”
琉煜默默鼓掌,心想:哎呀我去,嘴比我的还损,丁叁月是恨不得马上踏破九重天的大门,把天帝吊在门前毒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