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一百日,玄宸搜罗的奇药仅仅让琉煜躺了月余便能下榻走动了,他自行安慰所有人。
“我左手剑使得也不错,不过写字得好好练练,假以时日,左手也能写出和右手一样好看的字来。”
歧煊叹息,琉煜的字乃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字迹端正,个性皆在转折勾勒间隐隐展现,看过笔墨的人无不称赞。
不过也罢,权当再教一次,这手把手的乐趣可不比儿时,现在有趣多了……
歧煊如是想到,嘴角有玩味儿的笑意。
既然琉煜看得开,玄宸也不勉强,只道哪一天他想恢复了,自己可以随时用秘术替代伤痛。
腿的毛病解决了,琉煜走起路来生风似的,因为魔祟轮回的政务三天两道奔去地府,终于有一天,他又从地府回到渡厄,一股屁坐下后大喊:“不行,累死我了,我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必须找人分担。”
歧煊心疼他,端茶倒水,脱衣揉肩,“早该如此,招两个可靠的人做你的下属,这送魔气到阴司的事交由他们去做,你只管好好待在渡厄,别一天到晚跑出去。”
琉煜坏笑,挠挠他的下巴:“我出去你就心神不宁,对不对呀?”
歧煊冷哼,没作答。
“我人都是你的,绝对不会跑,你担心些什么呢。”琉煜嗔他。
歧煊道:“那可不好说,不如你把这个签了,我就确定你永远不会跑了。”
歧煊拿出一物,琉煜定眼看去,“婚书”二字赫然撞进视线里,他神色古怪,说道:“我们之间有必要吗?”
“有必要。”歧煊认真道:“大婚庆宴我想举办,但你不想,我是知道的,至少婚书你得签给我吧,这是正式的文书,三界有效。”
琉煜拿过来细看,上面一字一句皆是诚意,十分庄重地昭示了他们的关系,即使琉煜再无心此向,也对歧煊此时的心思心领神会。
这是名份的宣言,轻视不得。
失笑摇头,琉煜本想提笔在后头的落款处“签字画押”,方记起右手写不得,左手写不正,无奈对歧煊耸耸肩。
歧煊早有准备,抱着琉煜,把笔塞进他左手上,自己也上左手抓着他的,一笔一划写下“琉煜”二字,末了割破指尖,用血摁下指印。
“我竟不知你左手写字了得。”
“等你五千年的日子无聊,什么都学一学罢了。”
琉煜就这么结束了自己不足四千年的孤家寡人的身份,一辈子绑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眼下也郑重签下名讳,摁了指印。
完事后,歧煊小心翼翼收起婚书,把两个人的指头含进嘴里止血,琉煜瞧他高兴的劲儿,故意调戏他,“来,叫声夫君。”
歧煊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要求,顿了一下,还在嘴里的指头狠狠咬了一口,琉煜当即疼得整张脸皱了。
“你要谋杀亲夫啊!”
歧煊吐了出来,立刻捏住他的脸蛋,“你胆子肥了。”
令三界敬佩的魔圣此时在道侣的虐待下眼角溢泪,求饶道:“不是,不是,哥哥我错了!”
歧煊冷笑,拽着人去寝宫,“叫哥哥没用,你喜欢夫君是吧,一会儿你没叫个百八十遍的,看我饶不饶你……”
“不不不!呜哇,你给我留点面子,这还有人在……”
阿昆看着自己的主上扛麻袋一般把魔圣扛走了,很自觉不跟过去,甚至把所有侍从调出赤霞殿,离得越远越好。
他整整在宫殿大门前候到了次日日上三竿,这才见歧煊神清气爽出来,心情不错。
歧煊要他进去伺候琉煜,自己则去了主峰。
阿昆轻手轻脚地去了寝宫,原以为君上还在睡,没想到那偏厅的书案前,有一人正伏着身子,左手执笔写字。
琉煜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喉咙也干涩得很,一见阿昆来了,赶紧要他去倒水过来,而他扁着嘴,练着歧煊布置的课业——左手练写‘夫君’百次。
真是自作孽啊!他内心哀嚎着。
待歧煊午后回来检查,瞅这纸上满满的怨念,即便写得再不好,也适可而止没说什么。
琉煜收回来后,趁人不注意,一盆火烧了,心道:太气了,以后别让他看到、听到这两个字!
这件事过没两日,琉煜便要出渡厄几日,歧煊以为他生气了,想着那日是不是整得太狠,把小心肝要气跑了,于是心里忽上忽下,问他原因。
琉煜说:“我一直在考虑分担魔祟轮回事宜的人选,从渡厄里选是不适合的。”
歧煊松了口气,正色道:“如何会不合适?”
“渡厄里都是魔,魔的本性是执念深重,是邪性难改,这轮回事关三界秩序,不能有任何差池,如果选了魔祟,万一私心杂念作祟,做出欺上瞒下的行径,我可就是失察大罪,与其夜夜不能安枕,忧心忡忡,还不如选得当可靠的人。这也是我为何拖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声要挑人的原因。”
歧煊默然颔首,琉煜思虑有理,确实不能选渡厄的魔祟做轮回之事的下属,那又该找什么样的人呢?
这么多年琉煜都不着急,倒不像他的性子,歧煊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有人选了?”
琉煜打了个响指,哥哥是最懂他的,“对,我有两个绝佳人选。这次出山便是去找他们,哥哥,和我一起去吧!”
歧煊聪明绝顶,不过瞬息间就算到是何人,含笑道:“好,陪你去。”
月明星稀,幽深小林中有一火堆在燃烧,边上坐着两个人,正是丁叁月与鸣山春。
二人早年禀明了师门,已携手游历百余年。今日他们大战一只危害一方的猛妖,丁叁月完好无损,而鸣山春却伤了手臂。
丁叁月见那伤势血淋淋的,别提多紧张了,搜出所有的伤药给鸣山春敷上,折腾了大半夜才躺在枯木枝上一起看着漫天繁星。
其实,他们在看的是繁星之下的那个故地。
百年已过,他们因仙骨还在故而修为比起同期弟子进步太快,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二人迟早要历雷劫成仙,那九重之地他们是万万不想再踏入,即使自愿为散修,也免不得成仙后敬拜天帝一次,昔日一切历历在目,这真是个不甘不愿的难题。
但如果不成仙,修真寿数终会陨落,他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哪里舍得这份缘分消散。
“叁月,我们要成仙还得多几百年呢,先好好过好眼下的日子罢。”鸣山春说道。
丁叁月却道:“日子一眨眼便是一天过去,百年如白驹过隙,浮云苍狗,现在不开始想办法,只怕到了那一日,我们还是会离别在即。阿春,死不可怕,我最怕的是没有了你。”
鸣山春闻言,沉默了。
世事像天上的明月,总有圆满与不圆满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看命与运,阴晴月缺,各有际会。
“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啊,对彼此看得比命还重。”
忽如其来的一声感叹,惊动了二人,他们立马起身戒备,却见前方红焰灰烬盘旋,两道熟悉的玄衣身影现身其中,容颜不改。
“尊上,君上!”丁叁月惊呼。
琉煜笑嘻嘻说道:“哎,你们错过的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该改口了,尊上是帝尊了,而本座也成魔圣了。”
二人懵了,这时的修真界还未将所提的两件事记载,故而不知。
琉煜又说:“你们可让我好找,掐指算了算你们也轮回多年,却一直没有消息,要不是傅辞告诉我天锦门下有一个叫鸣山春的弟子,替我追查到你们,光靠渡厄的魔祟探子可谓是大海捞针了。”
鸣山春问道:“我们已重生为凡人,不知二位帝圣寻我们何事?”
琉煜说:“渡厄已造起魔祟轮回,我一人管辖吃力,特来邀你们一同负责。”
那二人听后,皆是迟疑迷茫。
歧煊开口,道:“再过数百年你们还会成仙,回渡厄来,天帝管不了你们。”
琉煜接着道:“对,管你们的人将会是我,只要你们愿意效忠魔司,该成仙的便去成仙,一样是渡厄的人!”
“魔司?”二人同时疑问。
琉煜笑眯眯道:“凡人死后入的地府叫阴司,那魔祟死后处置之地,我取名为‘魔司’,二位可有兴趣来上任呀?”
魔圣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正是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这长相守的期望可不就是唾手可得了,再说任魔司要职所做之事也是功德大事,岂有不去之理。
二人大喜,一同作揖道:“愿为魔司效力!”
有了丁叁月与鸣山春两位得力助手后,琉煜又跑去地府找顷落。
经过长时阴气的吸收,顷落已经长出了人形,这天正高兴地看着自己的脚快长好,很快要踏出地府去遨游三界了!
当他一看见琉煜优哉游哉走来时,脸立刻垮了。
“哎呀!顷落,你快能走动了,这是过几天就能成了吧?我到时来接你去渡厄,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绝对让你舒心满意!”
“我不去!”顷落一反常态,以前最粘琉煜,现在打死不想跟他走。
琉煜故作伤心,“为什么,你不是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顷落说:“那是我年幼无知说的话,大风吹过就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拉我去渡厄干什么,我可是要去畅游世间,不会去给你干活的!”
琉煜气结:“你这人怎么变心变得这么快,还是那个陪我同生共死的顷落吗?”
“不是,他死了,你走吧。”这狠起来,连自己都咒了。
“你……”琉煜抖着指尖指向他,“好,你无情我无义,别怪我心狠手辣!”
过了几日,趁着顷落还没最后长全,琉煜一把挖了那一大块黑土,明目张胆把冥府之花独一无二的花灵绑回了渡厄。
整个阴司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