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相！”
琉煜来得太迟，丁叁月浑身血湿倒在鸣山春怀里，口中的血像细泉一般涌流，这是受到了致死重伤的特征。
眼角瞟见有人偷袭过来，琉煜挥剑挡下，怒喊：“蝰蛇！”
蝰蛇重伤丁叁月无动于衷，凡是违抗魔神命令的人都该死，丁叁月咎由自取。
刚才那一招是为了杀死鸣山春这个金仙，魔君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二人顷刻间打起来。
此处是战争之地，四面不断有危险逼近，江浮寒二话不说杀了过来，靠一人之力维系了这一隅的安定，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丁叁月恍恍惚惚，耳边有人低声哭泣，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要亲眼看着心爱之人粉身碎骨，他宁愿自己豁出性命受这份罪。
“叁月……”
鸣山春面色苍白，因为化情丹的解除忍受了一番巨痛，记忆恢复的一瞬看见的一幕却令他天崩地裂！
他的长剑刺进了叁月的胸前，毫无手软的力道，抱着他的双手摸到了后背没了皮肉包裹的骨头，硌手满是碎渣，这么毁灭性的伤势……
鸣山春悲恸，泣不成声。
丁叁月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笑。
他的阿春终于记起他了，吃力地抚上满是眼泪的脸庞，“阿春，别哭……我不疼……”
鸣山春拼命摇头，叁月在骗他，这样的伤怎么会不疼，“叁月，你别说话了，我马上救你。”
深厚的灵力从手掌渡了出去，无底洞一般吸纳，丁叁月没有任何好转，再消耗也是徒劳，他喘息说道：“阿春，别这样了，快牵着我……”
鸣山春握住那只血手，他的手上也是殷红温热，丁叁月流出来的血太多、太快了。
传说人死之前，一生中重要的回忆会走马观花在眼前过一过，丁叁月凡人时除魔卫道战死，那时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反应，却在成仙后濒临陨落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琐碎的画面——和鸣山春在九重天时的日子。
原来临死了，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在意被骗走修为，其实阿春想要的一切，他都愿意给。
嫁衣之恨，不过是对九重天不公平的控诉。一叶障目的后果，可怜了他们彼此分离了数千年。
“我……以为成仙了便会脱离生老病死，逍遥自在，遇见你又是大幸之事，必定会长长久久相守下去……”
说到这里，丁叁月泪眼模糊，“我还以为两个都是仙，凡人夫妻间谁先走，留下的那人将会痛苦煎熬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奈何天意难违……阿春，我终究要比你先走，留你面对苦楚……”
鸣山春悲痛欲绝，嘶哑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叁月，我记起你了，我回来了，你不能走，不能走！”
“这是我最欣慰的，也是我最愧疚的，我让你想起了我，却只能多陪你一会儿，原谅我……被你遗忘的日子，所有爱恨只有我一个人记着，日子索然无味，阿春，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我当初去选金仙，为的就是我们俩能有一个名份，你鸣山春三个字前有我丁叁月，我丁叁月三个字前也有你鸣山春，可能是我太贪了，有情相守就好，何必在意那些虚头，落得今日下场……咳咳！！”
气数将尽，唇边的血不流了，因为全流干了，蔓延成无数血沟，任由天界的凉风吹出涟漪。
鸣山春紧紧抱住丁叁月，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冷，但他却无能为力，奔溃大哭：“叁月，叁月！你敢走，我不原谅你，绝不原谅！你不要这么狠心，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啊！其他一切都不是我意愿，我只求一个你，你不能丢下我！我求求你，求求你……”
丁叁月已经睁不开眼了，意识停滞，这一战的结局赶不上了。他是第一个堕魔的仙人，魔祟死后没有轮回，他大概也如此吧。
终是遗憾。
“若有来生，我必对你有求必应，可惜……你珍……重……”
掌心里的手失力垂下，怀里的人微微侧了头，眉眼入睡。
鸣山春的心没了。
整个人一下安静，默默将丁叁月挪成一个看起来较为舒适的姿势。
“你打了这么久的仗应该是累了，歇歇就好，我知道你刚才说了很多气话，是惩罚我听信了天帝的安排，故意说来吓我的。”
“你这伤也不打紧的，看起来很严重，养养一段日子又能健步如飞了，我们离开九重天，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要是你想待在渡厄山，我也无妨……”
闲话家常，他抱着再睡不醒的人轻轻摇晃着，眼角贴着冰凉的脸庞，眼泪成行漫到了毫无生气的人的脸上。
“想要一个名份怎么能说是贪呢，我们不偷不抢，清白寡身，两情相悦要名份正是对彼此的重视，是天经地义的，不能说是虚头，改明儿等你醒了，我们找个时间拜天地，自己给自己名份……”
这一角仿佛遗世独立，战火纷飞中，重霄大殿发生一声巨响，数道身影破顶而出，歧煊一人对战天帝，外加四个护驾的金仙。
趁着四金仙对付魔尊之际，狼狈的天帝四下顾望，发出召令要十二金仙齐齐归位。
不过片刻，十一人而至，只有鸣山春不在。
天帝花了些眼力找到了他的身影，见他抱着明显断了气的丁叁月，怒道：“鸣山春，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个死人枉顾朕的命令，仙族存亡之际，金仙肩负大任，赶紧过来开阵！”
当听到‘死人’二字时，鸣山春清淡忧伤的神色没有痕迹地转冷，然后轻轻放下丁叁月。
就当天帝以为他会从命过去时，忽然，他朝天帝笑了，笑得很柔和，但在天帝眼里，那笑容突显几分诡异。
天帝细看，大吃一惊！
身为金仙的鸣山春眼里居然泛着魔气，这是堕魔的征兆！
由于眼下妖魔进攻，魔祟邪气弥漫天宫，不过数息间，大量魔气萦绕，心死的人在绝望中蜕变成魔，邪魅哭丧的低笑声传遍九重天，所有在厮杀的人皆是一顿。
谁在笑，哪个大魔的魔气这么盛！
金仙成魔，震惊二字不足以形容天帝此刻感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遂哀九重天此战真是颜面尽失！
“鸣山春！你是金仙，你敢堕魔？！修道多年成的正果，你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至九重天于何地！”天帝暴怒而吼，仙族多人受伤，需要时间喘上一口气，“朕许你回头，你赶紧封锁了魔心，朕会让其他金仙为你驱除魔念，如论如何也要死撑过去把大阵先开启了！”
鸣山春眼里无悲无喜，他看了看丁叁月，又仰望天宫，愈发觉得这天界的风真的凉透心啊，这仙不好做，还没了最心系的人在，怎让他回头？
最后看了一眼天帝，他忽而轻笑出声，默默无声说了一句话，极轻蔑：去你的大阵。
随后的一举发生得太过猝然，地面上的长剑被拾起，挥剑一刻的毫无留恋，决绝地不留任何生机。
琉煜回头见状，大喊：“鸣山春，不要啊！”
太迟了，去意已决的人，引剑自刎。
倒下的瞬间，血红的广袖像飘落的红巾覆在先行一步的人头上，鸣山春这边的手臂不敢动，费力地用一只手轻而又轻地掀开那片红色，底下的丁叁月苍白安静地睡着。
二人躺在血泊中，彼此的血相互交融，十指交握，他满足露出笑容，缓缓闭上双眼，用尽最后的意识想象着。
叁月，人间成婚时有一个掀盖头的喜庆情节，虽然都是男儿身，但是这一刻我觉得就是在掀你的盖头，真好看。
若有来生，你来掀我的，可好？
金仙成魔，尔后殉情，震惊三界。天帝怒吼，苦心安排数千年的十二金仙没了一个，鸣山春是赤裸裸地挑衅于她，要毁了九重天！
琉煜甩开蝰蛇的纠缠，赶回他们身边时，二人已经气绝。
他们死得悲烈而决绝，琉煜心头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手颤得连剑也握不稳，悲引插落地面，他疯狂大叫：“快来人啊！拿囊袋过来，快！！”
师无相早早在天宫门前候着，赶紧上前递了过去，仙者堕魔死后是元神伴着魔气，琉煜把二人的元神收了起来，尸体短时间内化成了灰，风一来，散得干干净净，消失在这战火硝烟的天宫。
琉煜将囊袋收了起来，抄起悲引剑一下不见了身影，他极速在四周搜寻蝰蛇，非把他找出来毒打一顿！
终于在追出天宫大门时，琉煜发现了蝰蛇的踪迹，一下将其拦下，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丁相！”
蝰蛇说：“我杀的是鸣山春，丁叁月故意拖延并替死。”
“为什么？！”
“殿下怎会有此一问，我们攻打天界有天干十二支大阵阻挡，杀金仙是应份的，丁叁月身为渡厄右相，不可偏有私情，此举正好了结。”蝰蛇无情回道。
琉煜哑口无言，蝰蛇见时机已到，又说了一件事，“这是主人的意思，渡厄中谁也不能违背，丁叁月缘何有此下场，殿下逃脱不了干系。”
此话暗指丁叁月偷偷藏尸地府的罪责。
“心魔罢了，别把过错往我身上推，你是父君的神兵，你要遵从我无话可说，可我们不一样，心魔不代表父君此人，我们不必也如你一样！”
蝰蛇却是失笑：“看来是大殿下太宠护了，殿下一如既往地天真，我那日问您我于五千年前有何不同，你的答案呢？”
琉煜马上回道：“没有任何不同！”
蝰蛇说：“是的，我没有任何不同，因为我效忠的始终是同一人。心魔乃是执念邪气所生，试问一旦原主有了心魔，心魔再控制器灵，那器灵是否也是邪气沾身？”
此话刚落，琉煜脸上血色一下没了。
“殿下，主人在五千年前祭炼大阵时根本未死，你们所有人都在往一个错误的方向设想，包括大殿下。”
这么多年，琉煜是近期才再见蝰蛇，而歧煊也是在峡谷内匆匆一眼，所以并没有深想到这一点！
琉煜大骇，父君未死，要杀自己的人便是父君本人？那大阵祭炼的又是谁？！
他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才吐出话来：“他在哪……我要见他……我要确认问个明白……”
蝰蛇回道：“主人已前往鸿蒙天，殿下您是该去了，您的侍女也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