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碧落山（一）
孟青被慧真大师轰了出来。
姜离依旧坐在石凳上，用手颐着下颌，随口问道：“如何？”
孟青心花怒放地捧着脸笑道：“哎、呀~我能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啦~~如果我现在离开岂不有违天意嚯嚯嚯嚯……”
姜离黑着脸，向后一甩广袖，讽刺道：“可真够狂妄。”说着便大步离去。
“什么？”孟青一时沉浸在妄想中，模模糊糊地听见姜离鄙夷的语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追了上去，自觉地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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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月光如练，树影婆娑。蟋蟀在野地里窸窣作响，却逐渐被城内的喧哗的洪流冲散；纵横交错的十里长街上，灯笼高悬，明黄的火光像是给地面打上了油彩；车水马龙，吆喝叫卖，在京城宵禁之前尽情沸腾。
像是一个多月前在晋城的那个夜晚，现在孟青和姜离仍是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四周流动的缤纷街景一一倒退，目不暇接。
忽然，姜离停驻，孟青连忙提高注意力，只听他说道：“前面就是红香苑，本王就不多送了。”说着，姜离转过身来，低头看看孟青的右臂，接着说：“至于孟姑娘的贞洁……姑娘还请自行处理……”
“……”
孟青目瞪口呆地盯着姜离翩然远去的背影，心下怅然：“还是有这么一出啊？”孟青撇撇嘴，翻翻白眼，叹声道：“别人问起来再说咯……”
孟青拉开红香苑的侧门，回望灯火如潮的街市，而后掩门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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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柳玉一见孟青从窗边经过，急忙从卧房里打开门跳出来，双手抓住孟青的双臂，直直逼问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莫不是私会情郎去了罢？！”
孟青看着柳玉一脸惊诧急切的神情，心里奇道：“柳玉这厮几时这么聒噪了？”孟青想起姜离临走前的嘱咐，顿时了然，呵呵笑道：“你想多了……陈府的人错以为我是破 处女子……”
柳玉半信半疑地撩开她的右边袖子，指着她白皙滑嫩的手臂，面目狰狞声调高涨地惊道：“守宫砂都没了！”
孟青抽回手，嬉笑地拍打柳玉的左肩，道：“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守宫砂啊……”
柳玉重整淡然的表情，晚风吹落缠在她发丝上的花瓣，“是处子也好，不是也罢，柳玉很看重吗？”
孟青听她这般刻意疏离的语气甚是不满，望向一枝出墙红杏，哼哼批道：“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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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一案闹得满城风雨，那个不惧霸权揪出元凶的少年郎由此在京城里声名大噪，也与他那从熊熊大火中死里逃生的师妹传出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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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这个身穿龙袍的男人，微微倾身，剑眉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线，力握狼毫，在宣纸上肆意泼墨。
太监总管刘公公端着茶，弓着腰进来，小心唤道：“皇上？”
姜焕执笔顿了顿，挺直背来，一手接过茶，缓道：“此次寿宴都有何人？”
“回皇上的话，”刘公公低下头，细着嗓音禀报，“除了皇室一族，还会有淮、卫、穆胥等国派使臣前来朝贺。”
姜焕手持青瓷杯在鼻底下悠悠转动，细细品味着溢出的丝丝茶香；他反转狼毫笔，用笔杆末端在宣纸上沿着丹青美 人的轮廓描画。
刘公公冒死抬眼却见皇上眼角流光，心下便已明了，轻轻吁口气，劝道：“此情已已矣，皇上……”
“好了。”姜焕似亦从追忆里脱身而出，不怒自威恢复如初，他丢开狼毫笔，一把攫起宣纸揉成团扔进纸篓中，转口问道，“破了陈上虞一案的那位少年是何来头？”
刘公公额上析出冷汗，他慌忙地组织好语言，回道：“回皇上，那少年郎名唤徐淮歆，是碧落府府主的门下徒弟，而那被陈大人手下掳去的女子则是他师妹孟青，只是……”
“只是什么，莫要吞吞吐吐。”姜焕在龙椅上坐下，冷声喝道。
“皇上，这个徐淮歆确有此人，只是奴才打听到他的师妹名唤白荷，而非孟青呐，并且陈上虞手下是从红香苑掳走孟青的……”
“噢~”皇上凝神望着窗口一树桂花，不一会儿，双唇轻启，道：“此次寿宴朕诚邀徐公子与其师妹孟青进宫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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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孟青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屋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如浪潮涌上来一般，喧闹声愈来愈浓烈，最后只听得“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孟青惊醒坐起身，瞳孔紧缩迎视直面扑来的阳光，又见一抹倩影跳入视野中，一阵玉磬之音欢快作响：“孟姑娘~快来领圣旨啊！”
孟青的脑子一时短路想不起“圣旨”何意，但还是如当头棒喝，心脏顿时在胸腔里踏起飞快的鼓点，藏在毯子下的双脚也是冰冰凉凉，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瞪着贸然闯进自己闺房的白荷，怒斥道：“你做什么啊？！”
白荷没料到孟青的反应竟如此激烈，尴尬地停在原地，委屈地摸摸鼻头，又指指屋外，干巴巴地说：“快去领旨罢。”说毕涨红了脸，跑出去。
孟青转瞬就后悔了，“刚才我这是闹哪样啊……”她懊恼地嘀咕道，起身简简单单地洗漱完，系上襦裙，出门。
一群莺莺燕燕、打杂下仆以及众多逛窑子的男人们，一个个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在庭院里以刘公公为中心垂首跪着围成半圈。孟青瞧着这势头眼前不禁白花花一片，她稳住脚跟，只觉肩膀被人向下一按，双膝顺势跪下，她讶异偏头回望，见柳玉跪在身侧对自己作出噤声的手势。孟青便低下头，双手撑地，死盯着泥地。
刘公公朝肩头一甩拂尘，双手缓缓展开一道澄黄的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祥宗十年七月十五日，碧落山门下弟子徐淮歆侦破数十名良妇失踪之案，为民除害，朕深感欣慰，为表谢意，特邀徐公子同其师妹在此次盛宴上进宫贺宴。钦此。’”刘公公声音如丝，抑扬顿挫地宣完旨，又甩甩白色的拂尘，挑眉笑道：“徐公子可真是年轻有为呐！”
徐淮歆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正气凛然道：“草民接旨，谢主隆恩。”
孟青这时才从压迫的气流中解脱出来，她抬头瞟了眼徐淮歆宽大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想道：“那个师妹是指我还是指白荷？按道理说，应该是我罢……但是……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徐淮歆接过旨，刘公公甚是满意地扫视跪了一地的人们，扬扬拂尘，笑道：“呵呵，大家，都起来吧。”说着，便带着大批人马撤离。
孟青面色纠结地站起身，等着徐淮歆先有所动作。果不其然，徐淮歆掸掸衣袍沾上的泥土，翩翩然走近，眼底泛着笑意，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弹去落在她肩头的叶片，柔声劝道：“阿青，跟师兄回碧落山罢。”
“……”孟青的身体僵在原地，她跳跃着目光躲避徐淮歆热切的逼视，心脏疯狂地加速膨胀，当听到徐淮歆用溪水般的嗓音唤出“阿青”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目眦尽裂，愕然看向他，脖子一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徐淮歆泰然自若地继续自导自演着，他转身将白荷唤道跟前，吩咐道：“白荷，你跟你师姐好好谈谈。傍晚之前将她带回碧落山！”
“是，小师兄。”白荷一板一眼地随声附和道，全然褪去刚才的那副娇态。
孟青看看白荷乖巧稚嫩的脸庞，又看看徐淮歆潇洒离去的背影，颇感不可思议却倒是识时务地不发一语。
接下来的一天里，孟青被白荷缠住了。
“师姐……”
“停！”孟青毫不客气地打断白荷黏糊糊的叫唤，厉声叱道，“你这孩子有没有点血性啊？我不久前还吼过你的罢？还有啊，凭什么我就比你大啊？！”
白荷笑靥如花，呵呵道：“我今年年底才及笄呢。”
“……那是多少岁……”孟青心中毫无概念，愣愣地问。
“十五呀。”白荷笑颜依旧。
孟青忧伤地看着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白荷，默默地叹了口气。白荷继续穷追不舍地纠缠：“师姐啊，跟我回碧落山罢……”
孟青从桌上端起水果盘，拎起一串葡萄，说：“你别入戏太深了，我才不是你师姐。其实要我去碧落山也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碧落山可是个避暑胜地呐~
白荷绞着手指，拧着脸，嘟囔道：“小师兄认孟姑娘做师妹也是为了救孟姑娘你啊，虽说陈大人那个祸害已经被处决了，但是他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小师兄真是不怕惹祸上身……他现在因为这件事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皇上要你们入宫，恐怕也是别有用意，如果孟姑娘不好好配合，小师兄岂不犯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砍头的！”
孟青被白荷的焦虑感染了，莫名地变得兴奋起来，她深深感觉到很快就有好戏上场了。她克制住脸上欢腾的神态，问：“那你们怎么解释我破 处的事？”
白荷疑惑地眨巴着大眼睛，反问：“孟姑娘不是已经破 处了吗？直接按照你的经历来说就好啦，然后为了掩盖这羞耻之事决定隐居碧落山，不被世人知晓，却因一个巧合被陈大人掳了去……”
“够了！”孟青抓狂地跳起来，高声嚷道，“我不要你们胡说八道！我自己来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