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外婆的字迹……
而且云梦瑶既然已经将封红打开，那里面的内容，她应该也看了。
红纸上提到，要想彻底解决村里的诅咒。
可以试着配合她的丧葬，一起归置。
从这话里，她们也听出了外婆留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只等我看完，村长轻声说着：“放心吧，你外婆的身后事，我们云家一定会帮衬的，而且梦瑶已经嫁了，她会陪你一起披麻戴孝！”
我点头致谢的同时，也下床准备出院。
村长还想劝我住院观察两天，被我婉言拒绝了。
离开医院后，我便随着云梦瑶一起，去了镇上的调查局。
针对于外婆的死因，镇调局并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而且乍看之下，杀人放血，犯行十分残忍。
可是一番调查之后，他们听法医说，在人体放血的过程中，血小板会很快凝结。
即便借用科学药剂，也只是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实施起来过于复杂，也绝不会呈现出外婆当时的死状。
他们这才发现外婆死的离奇，根本不像是常人所为。
镇调查局的人，开始对我做了问询。
毕竟，从我昏倒现场来看，我应该是第一目击者，很有可能看到凶手的摸样。
或者，是行凶的过程……
可无论调查局的人怎么询问，我只是摇头否认。
声称我抵达命案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外婆死在了血泊中。
“她当时就已经断气了吗？”调查局的人非常在意。
“是，”
我没有对他们坦白，因为玄门害人，根本无从查起。
即便我什么都说了，超越科学的手段，只会让镇调查局的人，把我当个疯子。
就算他们信了，也会适得其反。因为调查工作，一定会引来阴山派的注意。
我想这个时候，保不齐害死外婆的那家伙，就躲在暗处。
我只想草草结案，等到自己羽翼丰满的一天，我总有机会为外婆报仇。
“好吧……”
镇调局的人也很无奈，虽然他们面上没说。
可暗地里，大家都在议论，营口村近来邪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起手段离奇的命案。
从吴老大满门，再到王端公。
这两家绝户，近二十条人命，哪一个死的不够离奇？
又是一桩毫无头绪的无头案。
镇调局停尸调查了三天……
确定毫无线索后，就通知了云梦瑶认领外婆的尸体。
这件事，都是外婆留在云梦瑶那张红纸上的遗言。
在村里，名义上她是外婆的孙媳，可外界档案上很难查到这一点。
他们能查到的，是云梦瑶作为村长的孙女，又恰好在镇上当差。
由她代为认领孤寡老人的遗体，也是合情合理的……
接回遗体后，遵照外婆的遗愿，做了三天道场。
丧事用度，花的都是村长的钱。
外婆的离去，我也打电话，通知过我妈。
我妈在电话那边哭的泣不成声……
她本该回来奔丧守孝的，可是外婆当年早有交代。
在我年满十八岁之前，她不得踏足云口村。
无奈，她只能央求村长，代为收殓。
村长接过电话，也像我妈保证，他受外婆的托付，一定会照顾好我。
我妈后来将外婆的丧事用度，汇给村长。
但村长又让银行，将汇款原路退回。
村长心里有愧，他觉得外婆的死，云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那晚，村长在花轿里，迷迷糊糊他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可是碍于对赊刀人的恐惧，也想到了外婆的交代。所以他躲在花轿里，根本没敢出来。
事后报案，镇调局第一时间，将外婆的死列为他杀。
村长怕被列为嫌疑人，所以事后只字不提。
其实案发当时，他就在现场的花轿里。
不过他知道，那一晚我给云梦瑶当了替身。
所以，村长也下意识的认为，外婆是给他当了替死鬼。
毕竟案发现场，就是云家的祖宅。
而且外婆曾在医院说过，村长要想活命，就得有玄门大能，舍得一命换一命。
我不知道当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可凭借这份恩情，村长对我关切有加。
就连云梦瑶，也对我格外照顾。
转眼……
三天道场后，已经烧足了十万钱。
云口村的村民，几乎都来了，大家帮忙送棺村尾。
选在坟山落葬……
村长已经在村里传开了，明晚又是赊刀人逢七的诅咒。
不过这一次，外婆以身下葬，能彻底解决赊刀人的怨气。
经过村长和一些老人的回忆，在坟山上找到了当年搭建山神庙的中心位置。
其实，村里不难应证，当初的镇魂碑，就是外婆，矗立在废址正中心的地界。
“就是这了，”
我一指镇魂碑以北的方位：“就在那落葬。”
“得，”村长也不怀疑，当即着手，让村民帮忙落葬。
这次白事，没有请风水先生。
也许严格意义上说，这是我第一次办事。
办的，居然是外婆的丧事……
坑挖十米后，我让村长找人帮忙，重新挖出赊刀人的棺材。
以赊刀人的棺材，垫在坑低，在以外婆的棺材，压在上面。
两棺竖葬之后，填土立碑，坟前祭祀……
村民之间已经议论开了。
说龙婆这是以棺压棺，意在死后，压住赊刀人一头。
到了送葬下山的时候，云梦瑶才悻悻的问起：“徐湘鹏，这样归置，就能彻底平息村里的诅咒吗？”
“是啊湘鹏，”村长也担心：“没有金玉陪葬，能行吗？”
“能行，”我当即说了一些风水上的行话，可云梦瑶尴尬了：“就算你说的在清楚，我，我们也听不懂啊！”
“这倒是，”
我话锋一转：“那你听过，南门立木，移木建信的故事吗？”
“这个，”云梦瑶尴尬了：“我只是模糊的，有点印象……”
“瞧你，”村长埋汰：“枉你还是个大学生！”
“我，”云梦瑶更尴尬了，转而问起：“徐湘鹏，这故事和龙婆，不，和外婆下葬有什么关联吗？”
我随即先说典故：“在公元前359年，商鞅立法欲以诚信富国强兵。“南门立木”的典故由此上演……商鞅在南门立了一块三丈高的木头，告之谁把此木移到北门，奖赏十金。”
“当时社会信用匮乏，众人以为游戏一场，无人当真。商鞅把赏金提到五十金，有人抱着试试的心理移木到北门，果得赏金。“北门移木”后，国家信用深深植根于社会，社会信用由此孕育发展，秦国遂政行令通……”
我借此谈起：“刚才出殡，外婆的棺材自村尾而上，由南至北，你可以把“南门立木”，和“移木建信”两个典故中的木，当做墓。”
“至于棺材竖着葬，你可以视为立，外婆以身立信，就是为了平息的赊刀人的怨气……”
这么一说，通俗易通，让云梦瑶和村长，都更能接受。
但其中的含义，远不止他们能够理解的。
说起来，当年也是外婆违背了信用，一言讨口，害了赊刀人。
如今以死相赎，还了当年的因果。
此后村里相安无事……
没多久，中考成绩下来，云梦瑶有心送我去市里的高中。
可我拒绝了，就近上了镇高。
三年的高中生涯，云梦瑶每天都会接送我。
这三年来，我妈也曾按时给村长汇去生活费和学费。
起初村长是拒绝的。
可我妈这一生，即便很早就离开了外婆。
但她自小，外婆就严格告诫，欠人一份债，不还不痛快。
在世欠下的钱，都是死后的因果债。
所以，我妈在钱的问题上，态度执拗。
无奈，村长收了钱，选择在生活上给我最好的照顾。
这三年来，他发现了我文科上的天赋，尤其是历史方面。
村长毫不吝啬，陆陆续续给我买了满满一书房的历史名人传。
涵盖了上下五千年，但凡有点名气的古人，生平都在其列。
我高考成绩573分，成功超越了一本线。
查分当天，村长激动的在门口放起了爆竹。
573分，虽然不及云梦瑶当年的高考成绩。
可是很快，镇高的校领导就亲自上门，揭露了我英语不及格的缺陷。
不过文科近乎满分，上京大学历史系，愿意破格，将我列为特招生。
能入上京大学的门楣，可把村长高兴坏了……
他还激动的取出黄纸，香烛，去我外婆坟前祭拜。
只是这份特招生的优待，后来被我拒绝了！
即便这些年，村长待我如亲人一般……
就算我真是他的孙女婿。在高考志愿，人生大选的时候，村长也不好苛责干预。
他只能给我妈打去电话。
可我妈开明，让我自己选择自己的路。
也劝村长，不用过多干涉我的选择，等我填好志愿，收到入学通知书，她就回云口村来接我。
村长无奈，为此围着我好几天，劝我一定要慎重考虑大学的问题。
可他好话说尽……
也没曾想，我最终会颠覆了他的想象。在第一志愿上，竟破天荒的填了道教学院。
这还是得益于云梦瑶给我买的电子产品。
通过电脑和手机，我知道外界的玄门，已经和外婆当年的时代，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通过网络信息了解到，全国，目前有十三所道家学院。
而道教学院，也是一所正统的本科大学，属于二本院校，学制为四年。
比如我第一志愿中的江城道院，成立于2013年。尽管学校历史相对较短，但它已经培养出了大量优秀的道教专业人才，这些毕业生不仅就业机会广泛，而且薪资水平也相当不错。
道教学院，每年都会向全国各地招生，可他们招生名额有限，每年只招六十名……录取标准，也是相对严格。
学校以择优录取为原则，除了高考的分数外，入学还需要通过学校的“入门考试”……其中包括笔试、面试、和综合测试。
三番测验后，才挑选其中六十名入校……
江城道院，是我最心仪的一所高校。既然阴山派，千年前是南茅所属的一脉分支，那我混迹潜入道家学院，更能隐藏自己。
凭借道院学生的名头，往后涉足玄门，也能极好的掩盖住，自己是北马一脉，驱魔龙族马家的传承……
更何况江城道院，和我妈如今生活的城市，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填完志愿当天，村长气的关在房里。
下午连饭都没吃，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还早早帮我备好了冥纸香烛，让我不管选了哪个学校，都该去坟前，祭奠外婆，和我外婆说上一声。
我应声道谢，和云梦瑶一起结伴出门。
其实这三年来，村长是真的没有把我当外人。
他并不希望，我会踏足玄门，也不想我继承外婆的衣钵堂口。
他只想我平平淡淡的考个好大学。
三年来，他好几次在酒后对我提起，只要我不嫌云梦瑶大我七岁。
那当年的婚事，他云家认了，也不管云梦瑶是什么态度。
可我如今也才十八岁，村长的好意，我每次都是婉拒。
云梦瑶现在二十五岁，出落的越发漂亮。
若不是村里，都传着我和她的婚事，那只怕十里八村的适龄男子，上门提亲都要踩坏老村长家的门槛。
思绪间，云梦瑶突然一声惊呼：“湘鹏，你快看……”
“是蛇！？”
云梦瑶战兢的声音，略显发怵的提醒。
只见外婆的坟前，盘着几根长蛇，它们“斯斯”的吐着火焰般的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