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有些破旧的木门,洛小莲使劲揉了揉脸,再次变成那个只存在家中的女孩。
走进里屋,洛小莲没能找到奶奶张兰的身影。
厨房火油爆开的噼啪声不时响起,她急忙冲过去一看,张兰正拄着拐杖翻炒着锅中的青菜。
“奶奶!”一声清喝,洛小莲一把抢过张兰手中的锅铲,半强迫的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转身回去对付一锅半生不熟的青菜“您不好好坐着,起来干什么呀,闲云叔叔好不容易帮您治好,万一再伤着了怎么办。”
“你这丫头,就爱瞎操心,我已经好多了。”张兰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说着“多亏了任老板,我这把老骨头,看来还没那么快下去陪你爷爷。”
“奶奶你可不许胡说,您舍得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装菜入盘,洛小莲算计着时间,估摸着任长风快要来了,开始准备料理青鱼的辅料。
满是皱纹的脸慈爱的看着忙碌的孙女,张兰轻叹了口气,暗暗心疼。
近些年虽然时常卧床不起,也还是知道洛小莲受的委屈,但她一个家里没了男人的老妇,又身染重病,即便想去找那几个畜生拼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苦命孩子的爹娘本就去的早,又得了那种怪病,就连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此简单的愿望,也难以实现。
所幸,有贵人相助。
“任老板父子真是好人。”轻叹一声,张兰感慨道“咱们老洛家,真是无以为报……。”
一生淳朴的张兰夫妇都非忘恩负义之人,但眼下家徒四壁,又拿什么去报答人家。
听着张兰的感叹,洛小莲身形一僵,含糊的应了一声。
她知道的。
自己是个非常自私的人,那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任性,一直在给任长风添着各种麻烦。
无论是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孤立,还是那些恶狠狠地欺凌,他本来都不必承受。
然而,即便被她那如落水之人本能的惊慌之举拉入水中,那个人也从未对她报以一句怨言。
盆中盛满井水,宛如一面明镜,倒映出一张和好看沾不上半分边的容颜,她轻抚干瘦的两颊,只觉得面前的女孩愈发难看。
很是自暴自弃的划乱了水面,再前后看了看这有些干瘪的身材,洛小莲不禁更加沮丧起来。
“吱呀……。”后门被人推开了,没了门板的阻拦,日光照射进来,披在男孩的肩上,他提着木桶,浅浅的笑着。洛小莲揉了揉眼,觉得有些刺眼,又很是温暖。
是夜,任长风重新回到家中,任闲云已经从店里归来,正悠闲的坐在卧椅上摇晃着草扇。白沙躺在他脚下,听见脚步声,睁开了双眼,见是任长风,又闭了回去。
“老爹,你知道什么仙人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任长风问道。
轻轻的,白沙的眼睑动了动,像是犹豫了片刻般,终究没有再度睁开。
“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任闲云挠了挠左脸已经开始发白的伤疤,反问了一句。
“居正今日同我说起,咱这有个什么仙人宗派要来招收新弟子。”任长风把范居正的话转述了一遍,接着问道“老爹,仙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沉默片刻,任闲云有些嘲讽的笑笑“仙人?哈哈,不过是些炼气士罢了。莫说这逐鹿郡,便是整个燕州,乃至天锦朝,又哪有一人敢自称为仙。这个字,不过是骗骗咱们这些凡人罢了。”
“啥?”一时没能明白老爹这句话的含义,任长风皱了皱眉头,还想追问几句。
“仙人?那群整天忙着互相勾心斗角的废物吗。“幽寒的话语,带着比任闲云还要浓郁数倍的嘲弄,在任长风心底回荡,如此清晰的声音,白沙和任闲云却似如未闻。
喉部上下蠕动着,任长风身子僵硬着,转头看了看,除了老爹和白沙,再无旁人。片刻,他苦笑着自语道“是……幻听了吧?”
任闲云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嘀嘀咕咕的儿子,并未过多在意。
“你今天又跟人打架了吧?去,把药汤喝了。”拇指朝后堂指了指,任闲云说道。“刚熬好,赶紧的。”
“诶,就去。”应了一声,任长风甩甩脑袋,暂时抛下了这事,走到后厨,端起瓷碗,大口大口的灌着。苦涩麻木了整条舌头,他一言不发,直到汤水见底,才重重的出了口气。
任长风每每与人争斗,无论输赢,任闲云都会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般第一时间知晓,然后当晚便会有一碗苦涩如蛇胆的药汁在等着他。
每次喝完药汤,再配上那些外用药膏,任长风所受的伤往往不出三日便会痊愈,这也是令还在忙着处理伤口的胡玮等人,看着这个已经活蹦乱跳家伙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喝罢汤药,任长风只觉的腹中一暖,片刻,那些青肿的地方便有如蚂蚁爬过般痒了起来。
忍住伸手去挠的冲动,任长风走进院中,开始了他每日都会进行的锻炼。
从墙角提起一件看上去像上衣的东西,少年将之套上,熟悉的重量将他身形压的微弯下去。
拳脚以一种奇异的规律打出,少年的速度很慢,但每一次动作,都很是厚重。这些动作并不多,加起来也不到十种变化。
除了身体上的动作外,少年亦在心中默念某种口诀,一遍念完,便刚好是一套完整的动作。
每当任长风打完一套动作后,那种沉着感便会愈发凝实,动作,也更加缓慢而沉重。
光从任长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已然被汗水浸透的衣裤便能得知,这并非是错觉。
体内的气血随着动作不断环绕,且愈发旺盛,仅仅是三次重复,便已过去了一整个时辰。
当重复到第八次后,少年的身躯已经快要支持不住,这是他每日最常练习的次数,过去仅达到过一次的极限,是九层。
不知为何,本该在此时后继无力的身体,再次产生一股新的气力。任长风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每一式都更为自然,也更加圆润。
极限,就在悄无声息中破开了一道裂缝,渐渐地,越发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