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微微一怔,便知道眼前的是谁,眼底的喜悦几乎是呼之欲出,丝毫不加以伪装。
“抱歉……”
时默懒得搭理,活动下手腕,“解开。”
“好好好。”季衡忙忙应声。
本叫嚣的几个,瞧着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看要解开绳索了,抄起家伙就上前去。
“不管你是谁,单枪匹马敬你是条汉子!但,今天!谁也别想把老子的四千万带走!”
平头青年呵斥一声,冲锋在前,给另外两人下了一剂强心针,纷纷也冲上前去。
毕竟四千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啊,眼瞅着钱袋子要跑,谁不着急?!
距离不远,季衡来不及给时默解开绳索,递了把小刀过去,“你自己能行吗?”
时默嗤笑一声,“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人为财死,可都是拼了命的。”
季衡听着时默轻松的语气,心安下去不少,嘱咐一句,“小心点。”从一旁直接捡了半截铜锈水管,便迎了上去。
在热兵器严格控制的年代,冷兵器成了最好的武器,毕竟区区几个混混可没机会接触到违规物品。
“咣咣咣。”
一整个工厂都闹腾的厉害,噼里啪啦,震天的响,时默专心致志的用刀把粗厚的麻绳磨开,丝毫不担心季衡的状况。
区区几个小混混还不是他的对手。
说起来他也是半个小混混出身的,小时候被人追着打,后来他追着人打,再后来,不用追了,听名字就不敢放肆。
街头打架好几年,虽然没什么规章,但有一股子的狠劲,包裹在他这副温文尔雅皮囊下属于混混的狠劲。
出手,不致死,但也清楚那块地方最好攻击,那块地方最能让敌人溃不成军,三下两下,便有人嗷嗷大哭,但他向来不会手软。
比如这次,下手更狠了,因为他解决利索,留了后患,想来也是懊恼的。
时默懒得多想,麻绳还没磨开,团战中的老三瞅见时默一个落网之鱼,便起了心思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
呵,一如既往的蠢。
“妈的。”
他明白局势,知道抵挡不住季衡的进攻,便立马将目光投到时默身上,直接冲了过来,拽着时默的领口将他拽起来。
刀直接抵住时默的脖子,后背面挟持着面对正斗殴的季衡,“他妈的!都给我住手!住手!要是不想他死,都住手!”
哈,这熟悉狗血的剧情。
时默挑挑眉头,挟持人质总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这么愚蠢的人倒也不常见了。
“时默。”季衡虽然不担心时默,但还是惊呼了一声,随之停下手中的动作。
平头青年和老二看着时局的天平朝着他们倾斜,相互给了个眼神,准备乘胜追击,控制住季衡的瞧那一身的贵气,应该不是个一般人,最起码和他们这种玩命徒不一样。
“呵。”
时默冷笑一声,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无聊。”
话音刚落,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只瞧见老三脸色骤变,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拿刀的手颤了颤,随着身体准备往后倒。
“时默!”季衡唤了一声,但来不及。
时默面不改色,似乎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麻绳挣脱开了,直接一把拽住老三的手腕往外扯,一边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但他没有想到这副身体如此瘦弱,背负着一个二百斤的胖子,一个过肩摔险些把腰给折了。
平头青年和老二愣了愣,一把半入的刀赫然入目,但没有多少时间就给他们悲愤,这两个不好对付,弄不好全部都折进去了。
一咬牙,一股脑的冲了上去,谁知这季衡就像是后背长了眼似的,反应极其快,一铁棍夯过来,平头青年和老二都没刹住闸,硬生生挨了一棍,头晕眼花,打的是七荤八素,苦不堪言。
“时默。”
季衡解决完转过身看向时默,他正拿着砖头对着那肥厚油腻的手猛砸,血溅的到处都是,本被鲜血扎染的脸越发阴森恐怖。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爱说话,胆子小,见不得血,有什么事都往自己身后躲,是自己把他弄丢了。
“好了,别弄脏自己了。”
时默狠狠的最后拍下一板砖,老三那肥厚流油的手已经血肉模糊,成了一滩烂泥,他“哦”了声,活动活动肩膀起身,将板砖随意一扔。
“差不多了,这个程度已经是废了。”
季衡没有说话,走到时默面前,查看他额头的伤势,“很严重……”
“死不了。”
时默耸了下肩,满不在意的说,“还有一个呢?解决了吗?”
季衡牵着时默的手往外走,“解决了。”
“别心软了,斩草除根,要是解决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一遭。”对于季衡之前的解决办法,时默很是不满。
季衡垂了下眸子,“是我没处理好。”
他环顾眼四周,随意的指着一山峰,“埋在那,怎么样?”
时默看了眼季衡,噗嗤噗嗤的笑,“等着被人发现吗?季衡啊……人不能太心软。”
季衡心口揪了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很有爱心,见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带回家救治,对谁都是温和宽容的。
“别想以前。”
时默注意到季衡出神,声音很是不悦,“我们都回不去了。”
季衡长吸一口气,叹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时默没有安慰,直接应道,“是,你没保护好我,我变成现在这样,你的功劳也不小。”
季衡默了,不说话,回到车上,从后车座拿过医药箱,简单的为时默包扎一下。
“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默没有说话,看着一望无际的黑夜陷入沉默,他的眼睛如同这黑夜一样幽深。
“无妨。”
良久,他喃喃自语,“你们都会受到惩罚的,一个也逃不掉。”
季衡正包扎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如常,“嗯。”
紧接着又是沉默,季衡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时默,这些年过的好吗?可这些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却又都太苍白无力。
倘若过的好,怎么会出现时岁,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所有的答案他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看去相信罢了。
“你有很多问题。”时默忽然开口,受不了季衡的温温吐吐,欲言又止。
季衡没有避讳,应了声,“时岁是谁?”
“是我。”
时默顿了下,“准确的说,是我逃避世人分裂出来最为虚伪的人格,他是不是很好?”
季衡不知怎么回答,选择了一个最走心的答案,“他不是你。”
“不,他就是我。只是我的一部分罢了。”时默否认了季衡的说法,“他最应该是我,只不过被你们毁了罢了。”
季衡一颤,眼底的悲伤汇聚成河,“对不起……”
“说的太多,就没意思了。”
“你怎么知道时岁的?”
时默眺望着远方,陷入回想,“一次意外,每天就那样活着,总能发现点不同。”
“时默……”
季衡轻轻的呼唤他的名字,“一切还能重新来过吗?”
时默直直的看向季衡,目光幽深,手指戳着季衡的心口,“如果是你,这个地方,被一次又一次伤的遍体鳞伤,你觉得还可以重新来过吗?季衡,回不去了,有些伤愈合不了,即使愈合也会有伤疤。”
“时默……”
季衡声音悲伤,“还记得我们以前吗?”
时默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季衡见他不阻拦,便自顾自的念叨着,以前的故事。
“以前,你就才那么高,小小的,跟个小玩偶似的,比我们都小几岁却一直跳级,最后跟我们一届。那个时候,我们两家较好,你从小就喜欢跟在我身边,一起打游戏,一起看书,一起玩雪。”
季衡的声音很轻柔,陷入了回忆中,眼中充满了眷恋和向往,那个时候可真好。
“夏天的时候,喜欢一起穿着老头衫大裤衩坐在台阶处,晒着太阳啃西瓜,旁边还有一个落地式的电风扇,呼啦呼啦的吹。你喜欢吃冰淇淋,可那个时候你身体不好,热了想吃凉的,就只能吃西瓜一类解暑的东西,可你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吃都馋的不行,每每央求我给你买冰淇淋,最后没办法,我们就把西瓜割成一块块的,插上木条,当做是冰淇淋,这样别人吃的时候,我们也有了。”
“我脾气不好还轴,死活不愿意低头,每次打完架都是你帮我上药的,有一次回家的时候,被人追,我们跑到一个废旧车场,两个人躲在后背车箱里,最后躲着躲着竟然睡着了,害的大人好一顿找,还有那次……”
时默微微皱起眉头,胸口闷的厉害,他不愿意回想往事,无用且没有意义,既不能回去又徒增伤感,让人烦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最后,时默忍不住打断季衡。
季衡一怔,顺从道,“前些日子,老伍说他们在打听我的消息,所以就拜托他留意些,怕是有什么……”
话没说完,时默的脸色就变了,“所以你没有马上解决?!任由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季衡说不清楚也不知该怎么辩解,“对不起……”
“行了,行了……”
时默满眼的不耐烦,似乎季衡再多说一句,他就能炸了一样,“你和谢辞安,还有那些人都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最起码对于我来说,不是。”
季衡默然。
过了一会,喃喃开口,“时默,我爱你。”
时默颤了下,扭头看向季衡,苦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说这些太晚了一些吗?时默死了,他死了!你明白吗?!死了!”
“没有,没有,不会的。”
季衡猛地抱住时默,紧紧的抱住,生怕他下一秒会消失一样,“不会的……”
时默垂了下眸子,没有推开,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开始泛白的夜。
“季衡,我要回去了,天亮了,我倦了。如果你愧疚的话,就好好对时岁,世间所有的幸福如果都要给一个人的话,我希望是他,没有苦难,没有悲伤,挺令人向往的……”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婆娑。
季衡知道挽留不了,也回不到过去,连对不起都显得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