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恨他们吗？”
徐医生询问，并未直接点出是谁，或者说所有的，在时默的故事里，夹杂着爱与恨，每一份爱都有恨相伴随，没有纯粹的，所以这样问更准确一些。
“恨啊，为什么不恨？”
时默笑了笑，很坦然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也囊括了，他们这里的所有人。
“虽然恨之入骨，但也做不了什么，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麻木了，他们开心与否，快乐与否，悲伤与否，都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也不会感觉到悲伤或者难过。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徐医生了然的微微点头，暗自将时默的情况记下来。
“时先生。”
有了前面的铺垫，徐医生目测时默处于一个正常状态下，所以询问问题也大胆直接一些。
“那，季衡呢？你回忆里你喜欢过又抛弃你的人。”
时默微微一顿，露出几分惆怅茫然来，本来就要走了，再多的情绪也不必加以掩饰，他现在是最轻松的状态。
“他……不知道，脑子里就像是两个小人打架，一个恨之入骨，一个念旧，大概就是这么样，一个情绪，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哪个小人胜利了。”
“谢辞安呢？你可知道时岁和谢辞安的关系？”徐医生的问题越来越大胆了。
时默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说，“他们两个关系？不知道医生怎么看。”
徐医生很诚恳也很直接的回答，“可以说不一般，谢先生对于徐先生很是照顾。否则刚才的一幕并不会出现，也不会妥协你的要求。”
“所以说呀，她比我幸运多了。”
时默眉眼带着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嫉妒，“那一下下，我经历过，所以知道是怎样的痛苦，但能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他真的很在乎他。所以说呀，他比我运气好。”
“可是你们本来就是一体，看到自己分裂出来的人格爱上自己痛恨的人，石先生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徐医生说话一针见血。
“没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对于未来发展如何试探变化，如何都已经麻木了。喜欢谁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时默再次纠正说，“我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只不过是共用一个身体的两具灵魂罢了，不存在谁分裂出谁谁依附着谁，大家都是独立个体。所以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
“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的话。”
时默微微一顿，“那就祝愿他这点幸运能够持续长一点的时间。”
时默这句话说的非常的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和掩饰，如果是真的，他真的希望。这世间所有的苦难让她一个人受就好了。
愿世间所有的幸福都能给予她。
“时先生……”徐医生欲言又止。
时默反而坦然的宽慰道，“无妨，反正结果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差了，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好了，这样的结局，我欣然接受，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徐医生不再多言，暗自叹了口气，本以为世人多艰，不想总有更苦的那一个。
而这些苦难之下，尚未可知是否全盘托出，更让人心忧。
“麻烦徐医生回去告诉谢辞安，只要他答应我的条件，我愿意离开。”
“条件？”
时默也并不隐瞒，直接道，“见季衡一面。”
“你还是放不下他，即使曾经……”
“曾经如何谁也说不出清楚真假虚伪，站在每一个人角度上都是不一样的故事，不管怎么样，算是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时默淡淡的笑，眉眼上落着黄昏的光，他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
徐医生惊讶于时默的释然，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活在痛苦中郁郁寡欢，而这样哦释然，她第一次见。
所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谢辞安缝了七针，他本想等结果，但流血太多，伤势太重，怕撑不下去，便去了医院。
徐医生去的时候，谢辞安正在病房里，刚缝完针挣扎着要走，看到徐医生来，这才作罢。
“时岁，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
“那就好。”
谢辞安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说及时默时，明显板着一张脸，“聊的怎么样了？”
“了解了一些。”
兴许是听了时默的讲诉，徐医生面对谢辞安时总有种对霸凌者的厌恶，即使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同理心让她还是忍不住如此。
即使他也为了另外一个人破釜沉舟，但不代表可以将之前对别人的伤害一笔勾销。
“只要答应他的要求，他愿意配合。”
谢辞安“嗯”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你有多少把握？”
徐医生保守估计，“七八成，以前成功过一人，这次时先生很配合，应该成功的几率会高一些。”
“如果出意外呢？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谢辞安沉吟片刻，问出自己担忧的问题。
徐医生攥了攥手中的手提包，也没有隐瞒，“如果失败的话，最坏的打算就是人格分裂从而造成了人格混乱，可能会发疯。稍微好一点，时岁的人格会反被消灭，情况好的话，一切如你所愿。”
“如果就像现在这样，放任不管了，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谢辞安始终有些担忧，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任何一种情况都要考虑得到，能够迎接最好的打算，也能承受最坏的打算。
徐医生顿了顿，一字一句，“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也会造成精神错乱，十岁本来就是石墨分裂出来自我保护的人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而造成了这个人格的精神紧张和精神错乱，想来，谢先生应该心有准备。”
“所以是没有办法了。”
“可以这么说。”
徐医生想了下，还是准备鼓舞一下谢先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时默的自我解放，他太痛苦了，他想帮一帮他。
“但治疗还是有比较大的把握，可以通过治疗的途径，抹掉它相关的记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便是谢先生，想要的那个人。”
“好。”
谢辞安也不在纠结，怕再多耽误一刻，会给十岁造成不好的影响，“那就麻烦徐医生了。”
徐医生点了点头，“应该的。”
谢辞安扭头吩咐栾何，“明天送他去见季衡，暗中跟着，别让他跑了。”
栾何应声，“是。”
徐医生暗自一惊，虽然不避嫌，但没想到谢辞安从心里不放心时默，不过想来也是，站在不同人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徐医生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问一句，“谢先生，可感觉到后悔？”
谢辞安默了片刻，“对于时岁，后悔，对于时默，不后悔。”
“可他没做错什么？！”
徐医生语气有些急了，特别是知道了时默的故事，同情心自然有些泛滥，虽然说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的大忌。
“谁也没做错什么。”
谢辞安淡淡的说，“只能说命运弄人罢了。”
说完，谢辞安也不想多说话，挥挥手，让栾何送徐医生离开，顺便叮嘱她好生照顾时岁，给他做喜欢的饭菜，不能饿着。
徐医生被栾何半好言相劝半拽着离开的，出了房门，徐医生便甩开了栾何的手，长舒一口气，缓和情绪后道歉。
“抱歉，是我过于激动了，对于心理医师来说，是失误，道歉。”
“没什么。”栾何说，“徐医生不必自责，徐医生只需要完成好少爷交代的，救治好时岁就行。”
徐医生点点头，不再多言，向前走去。
栾何跟在她身后，在入电梯时酝酿良久说，“徐医生，我也不想为少爷辨别什么，站在每一个人的角度，每一个人都是可怜人，少爷也不例外，他承受了很多，虽然他的做法确实有些偏激，兴许不值得谅解，但他也是命运弄人。”
顿了下，道，“还希望徐医生尽忠职守，恪守本职，治好时岁，他对于少爷很重要，因为他，少爷有了光，有了憧憬，有了向往，所以拜托了。”
徐医生沉默住。
他说的没错，这是一场命运的纠葛站在谁的角度里都是可怜的人，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孽缘纠缠，像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最后自我伤感。
“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
不仅是因为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为了时默，也包括谢辞安和时岁，都是可怜的人。
既然都是苦命人，又何必分出个高下呢？
向野接到电话，火速赶到医院，一进门就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那个没长眼睛的？！把你伤成这样？！说出来，小爷不把他的皮扒了！”
谢辞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悠悠的说出一个名字，“时默。”
“？！！！！”
向野愣了几秒，干笑两声，“他啊……”
“怎么？刚才的豪言壮语呢？”
“要是别人，我当然义不容辞，至于他，就算了吧。”向野扯着嘴角，回避谢辞安的目光。
“怎么，你也觉得我亏欠了他。”
“不是你，是我。”向野沉了沉目光，“当初的事我没少参与，以前年少轻狂，不知轻重，现如今回想起来，感觉下手有点狠了。”
谢辞安没说话。
向野好奇的问，“不是，他怎么把你伤成这样，刀伤，不应该啊。”
“我自己弄得。”
向野愣了。
“一报还一报，算是条件。”
向野哑然，长叹一声，不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