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挂着的风铃一响,宋少宇忙着从里间出来,生怕耽误了客人的时间,可是看清了笑盈盈的来客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这不是阮先生嘛,您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种小铺面。”
阴阳怪气的调子,处处是揶揄。阮堂也不恼,找了离自己近的藤椅坐下,一副准备长谈的阵势。
“来者皆是客,你们店里的露水毛尖清香四溢,我喝过一次便忘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少给我装模做样的!”宋少宇嘴上虽然这么说,行动倒是很实诚,虽说没有红泥小火炉,烫壶清茶依旧香满屋。那套茶具还是之前阮堂带来了一套青瓷,比紫砂的多了分雅韵,在光下透着的光泽仿若美玉。
“你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不过我们这小花店规模有限怕是帮不上忙。”
“戏瘾撒够就差不多得了,我确实有要事相求。”阮堂的耐性被宋少宇的做作磨了个七七八八,早就不耐烦了。
“我倒要听听是什么要事,能让您亲自来跑一趟。”
上次被放鸽子的事情宋少乔还耿耿于怀,虽说他们的关系也熟到不需要刻意道歉的地步了,但是这人找上门来对上次的事情只字未提,也是十分过分了。阮堂倒是丝毫不理会他酸溜溜的语气,摇了摇手里的杯盏,面上有了些不自在的羞腼。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两天是不是有个叫沈知安的姑娘从你这里订了一大车的玫瑰花。”
“是有这么个神奇的顾客”,宋少乔闭了眼细细回想了一下,那天下午这姑娘进来,穿了一件长长的衬衫,是偏男装的款式,一头乌丝栾云鬓用木钗子别了,慵懒又好看。她签单的时候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皓腕凝霜雪”,宋少乔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五个字了。
“那姑娘是好相貌,有种出尘的气质。你怎么知道她从我这里订走了那么多玫瑰花?”宋少乔边疑惑边捻起了一杯茶,茶温刚好,入口回甘,正准备再品一口,阮堂一句话差点让他给噎到。
“相貌好,气韵佳,你看看就好了。”阮堂字字清晰,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落在这个空荡荡的大厅掷地有声,也难得有人讲着这样不讲理的话还如此理直气壮。
“咳……咳咳……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宋少乔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止住了咳嗽,这阮堂一语致死的本领他早有耳闻,可是这种隔空吃飞醋噎到自己身上才明白原来冷面总裁也有无理取闹的时候,当真是开了眼界。
“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你收她一成的钱——”
“一成?!”阮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少乔强行打断了,宋少爷这下可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虽说他本家是T城最大的鲜花供货商,但是怎样的活动能做到一成的优惠啊?
“你放心,全单我现在就给你结了。”
“不是说这个,你家大业大的我也不怕你赊我。大哥,您说我编什么理由才能让人家相信这店家的满减不是因为店家脑子有问题啊。”宋少乔都纳闷了,怎么还让人家出那一成呢,这个优惠力度还不如直接免单呢。
“那就劳烦你替我动动脑子了,你不明白她,虽然是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可是性子拧,其实也没有赚到多少钱,但若是白白得这么个实惠,她会不安的。”
“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我自然也是愿意帮你这个忙,不过你得说实话,这么上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人家姑娘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八卦机会,难得阮堂能将一个人情落在他手上,他得赶紧把自己想问的那些问个遍才好。
“七年四个月零九天。”
这声音和着阮堂手指拨动风铃的声音一起,落在宋少乔的耳朵里。阮堂没有给他继续打听下去的机会,只说了一个日期便离开了,不过他却不觉得可惜。鱼口盆里的龙舌兰长得格外好,不过有些叶缘需要修剪了,剪着剪着宋少乔突然笑起来,他阮大少爷这么多年守身如玉过得仿佛一介苦行僧,多少莺莺燕燕都凑不到身边,原来早在七年前就化身情圣,结结实实栽在了沈姑娘的手里。
多少凡尘不入眼,早有良人驻心尖。
良人此刻含着热泪一边敷面膜一边练字,若不是林栎蔚突然提到万一有粉丝想让沈女士写点激励人心的励志座右铭,沈知安也不会醍醐灌顶去审视自己的字迹。说来惭愧,字如其人这种话在沈女士的身上不能说是两模两样,也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
沈知安还是小知安的时候,就因为字迹过于丑陋时常被老师扣卷面分,后来学了美术也丝毫没有长进,但是只要想想自己的读者满怀希冀看着自己,自己却回给他们一坨又一坨的丑字,那画面太美太迷人,本来准备早早护肤睡个美容觉的沈知安立刻翻出尘封多年的字帖,开启了临阵磨枪的练字大业。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楼道里那个声音洪亮的中学生又开始了有感情的背诵课文,平时也没见这么爱学习,如今他嘹亮的声音念得沈知安脑门上青筋直蹦,都说练字能平心静气,可她看着纸上的字,再听听应景嘲讽一般的声音,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天灵盖而来。
反正练字也着实了无生趣,沈知安屏住力气,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露出一只眼睛,就那么盯着这个沉迷于背书的少年。若是能安生在自己房间也就罢了,偏偏挑个大家想睡觉的时间点在公共区域扰民,甚至还刺激到了沈女士脆弱的自尊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知安就蛰伏在那里,面上无悲无喜,等着给他个“惊喜”。
那位小小少年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整天背着一样的课文仍旧觉得意犹未尽,仿佛这小小的楼道口就是他的舞台,晦明简陋的楼道灯就是他台下的掌声,正准备对着沈知安小窝的门来个鞠躬,下一秒看到沈知安在昏暗灯光下涂满白色面膜的脸吓得魂都没了,忙不迭躲回了自己家里去。 应该能有几天清净日子了,沈知安打着圈摩挲着自己的脸,还不忘想想对策。自己一不净心,二来为时晚矣,这字定然不可能有什么让人惊喜的蜕变,要不就画个短幅,实在不行也能画个速写,他们总会对我有些包涵的。
心头大事一了,沈知安自认卸下了千金重担,明天是个好日子,有缘千里来相见,就那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梦会了周公。
“堂堂,你不要折腾了好伐?我儿子这么帅,穿什么都好看的呀。”
阮夫人看着阮堂在衣帽间半晌没有出来,自己早些时候端过去的莲子汤半晌也没有动静,忍不住敲门进去看看,矮脚沙发上堆满了不同的衣服,可是看着阮堂的样子,他还有些不满意。阮夫人一边收拾一边埋怨起来,“你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这是要见什么合作方,还值得这么大费心思,我跟你讲,我们阮家的家底,可远不用你出卖色相呢。”
阮堂幽幽地转过身,又扯了一件衬衫出来,“明天不工作,去见你儿媳。”
“儿媳?!!!”
自己这个惯常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见到适龄女子就避之不及的儿子居然要给自己找儿媳?这幸福来得太突然,真让人措手不及。
“您这是……干什么啊?”
阮堂看着往常哼哼呀呀,整天讲自己身体不舒服的阮夫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铆足了劲儿在那里翻翻捡捡,时不时地还拿出几件往阮堂身上比比。
“见我儿媳这种事,我要有个参与感才行。我还指着能够早点和我那两个老姐妹炫耀自己的儿媳呢,你得好好加把劲把人家小姑娘骗到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