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阮堂这边打过包票了,可是一想到要和未来婆婆见面,沈知安就不可自控地开始慌乱,可能是受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影响,再加上婆媳矛盾一直是个千古难题,讨别人欢心又是一个技术活儿,沈知安自知没有这样的技术,只能像个溺水的蛾子使劲儿扑腾。
她这么来来回回地在客厅转悠已经持续了半个钟了,小手背在身后,两条远山眉皱在一处,阮堂就那么看着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看热闹也从来不嫌事大的姑娘如今走得活像一个原地转圈的小鸡子,想笑的同时又有些疑惑,难道我们家就那么可怕么?
“你能不能别转来转去了,看得人眼睛生疼。”
沈知安本来就情绪不定,听到这话更是没什么好气给阮堂,“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局促不安的,你要是嫌眼睛疼就别看了呗。”
“那可不行,我怎么舍得”,阮堂先一步站在了过道上,赌注了沈知安的去路,又扯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从小吃炮仗长大的,偏生的这样大的脾气,可谁让他喜欢的很呢。
“你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我问你,你自己见我爸妈的时候不紧张嘛?”
虽然嘴上是十足的厌弃,但是眼里的笑意是掩盖不了的,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是一句话,就能将本来准备使小性子的沈知安给哄得开开心心的。这实在是个本事,正是因为旁人都没有他这个本事,所以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也是他。
“当然紧张了”,阮堂轻轻磨了磨沈知安的鼻尖,凑在她的耳边说着知心话,“而且你爸妈看我那眼神,那都是带着恨的,好像在说‘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想拐走我们家姑娘’。不过我能理解,我真的能够理解。”
“是嘛?”
“其实人最难的,就是将心比心,不过这个我真的能够理解。我当时就在想,万一我们两个到时候生个女儿,她对我来说这是命运馈赠的礼物。我们两个捧在手心二十多年,一朝成为别人家的人,那能舍得么?”
只是想想,阮堂就觉得够难受了,“所以我要努力对你好一点,对你爸妈好一点。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阖家欢乐,平安顺遂就很好。”
“嗯。”
沈知安感受着阮堂身上的温度,先前的那种小情绪全都消失殆尽,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重的情绪。她之所以耍赖的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察觉到了自己可以被偏爱的可能,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她很喜欢阮堂的为她描述未来的样子,就觉得,无限温柔。
不少人说过沈知安活得粗糙,而且他们追求艺术的这种人,总是有些自己幻想中的世界,沈知安也是一样。她从小就对执剑走江湖充满了向往,老沈是个金庸迷,最喜欢在家里的放书中的经典选段,无数个练习排线的下午,耳边的背景音都是刀光剑影。
三尺瑶琴为君死,似绝弦断会知音,那种纯粹的感情让她向往,但是真正让她没有免疫力的,却恰恰是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就像是深藏地底淙淙流动的水流,你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却莫名生出一种包容来。日落星移,秋波横皱,这天地间好多人都是孑然一身,而她比较幸运,遇上了能相伴一生的人。
阮堂难得回来一趟,阮夫人正在阳台调养自己的兰花,还以为是什么客人,见来人是阮堂,便又将视线放回了自己的宝贝兰花上面。不受重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阮堂并不惊讶,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慢慢悠悠道,“您这周末准备准备,我要带人回家。”
“带人?回家?”阮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脑子里飞速运转,一个让她一直不敢确定的人名渐渐浮现出来,“沈,沈知安?”
阮堂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你别点头啊,你说句话,是谁?”
“是我的女朋友,您的未来媳妇,沈知安,现在满意了?”
“你怎么不早同我说,现在完了完了完了……”
阮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手泥,活像从别的地方挖煤回来的工人,周末眼看就是两三天的事情了,家里最少得来一次大清扫。还要买点菜,对,一定要让刘姐拿出毕生的本领,将这个未来的儿媳勾到手。要不要准备一点信物呢,最好是不能反悔的那种。
阮夫人越想越开心,又怕自己忘记,麻利去洗了手,掏出电话有条不紊地通知
“喂,洪大哥,劳您去家装店一趟,买一点软装材料,配饰什么的记得让他们给我传过图来,我自己选。”
“喂,是小许吗,帮我去东城区的粤瑰阁找一下他们的孟师傅,让他亲自做四合栗子糕,翠玉薯饼,还有青梅千层酥,价格好商量,时间定在周末,到时候你亲自送过来,千万不要跌着碰着。”
“琴珍,你前些日子和我说的珠宝行我们今天就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时下流行的样式,包包鞋子店也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
阮堂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三天腰疼两天膝盖痛的老妈像今天一样有条理过,在收拾打扮之余还合理利用时间,同刘姐交代了这两天就出去采买一下,需要保证新鲜度的食物就同店家直接预订好,到时候好直接送上门来。
“您这热闹劲儿,活像过年了。”
阮堂斜斜靠在门框上,看着阮夫人对着镜子描眉毛,岁月从不败美人,有种气质是可以穿过时光长而久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的。
阮夫人没有理他,画眉的时候可不能说话,这是个技术活儿,万一左右不对称了怎么办,她恨不得呼吸都没有任何起伏。阮堂盯着镜子的一角出了神,那天他们在漫展的时候,沈知安也是这么细细地为自己化妆,他其实早早就换好了衣服,但是就是忍不住想多观察她一下。
观察沈知安是他人生中的一大爱好,这人做什么好像都格外有趣,让他的目光黏在上面舍不得离开。明明是那样病娇的一个造型,阮堂却看出一点美好来,小轩窗,正梳妆,大抵就是这样的光景。
“你这孩子想到什么了,看起来眉眼都漾着一点笑影子。”
阮夫人冷不丁得出声,倒是将阮堂拉回了人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过日子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啊,多少次我给他张罗认识点女孩子,都同我说情情爱爱有什么好的,公司正是发展的上升期,那一段段话呦,格调简直都要升天,怎么现在知道还是地上的空气好了啊。”
“您就别揶揄我了,您其实一直都明白我心里有人,不是吗?”
就像阮夫人了解阮堂那样,阮堂也一样了解自己的母亲,他明白凭借着那一代人的生活阅历,看穿一个少年这么些年孤独的倾慕,或许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他谢谢他们没有觉得这是懦弱和怂包,反而用另一种方式默默支持。
这种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圈子,多得是想要联手攀关系互相依存的门户,他们在其中不争不抢不吭声,活像一个异类。明刀暗箭的,阮夫人也替自己儿子拦下不少阮堂自己应付不来的人情世故,为了避免一些不自然的纷争,阮夫人索性装傻充聋不让他们开始。
“我还真羡慕这姑娘,这世上能有这么一个人不辞辛劳地,历经千辛万苦也要走到她身边,你刚刚不是说,我筹备的过于丰盛,活像过年了么。其实我是想给那个姑娘仪式感,说的明白点,就是给足她尊重,也让她能看到我们家对她的欢迎程度。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她能让你觉得这生活有趣,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挺可爱的姑娘。”
阮夫人的妆容收拾的差不多了,或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今天看上去格外亲和,阮堂接过她的话音,“何止是有趣,她这个人刚见到的时候,何止是乖啊,简直就像是一朵只能远观的水仙。可是这相处久了,就开始本性毕露,偶尔喜欢使点小性子,喜欢让人哄着来。”
“照你这么说,仿佛并不是个省心的啊。”
阮夫人语调揶揄,头一次见数落人都这么甜蜜的。她自己的儿子她明白,这姑娘绝对不像他说的这样蛮横,不然也不会让他喜欢的这样难以割舍了。
果然下一秒阮堂就开始不由自主为她说好话,“对啊,我确实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是她怎么使小性子我都不会觉得这人可真麻烦,我只会觉得这个人可真可爱,或许这就是陷进去了吧。我就是喜欢她做饭盐放少了和我说这叫养生,放多了和我说最近重口,就是喜欢她吃完饭把碗一推装作谦让地嚷嚷着洗碗却从不上前,就是喜欢她所有的小性子。她不是完美,可是她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