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属于阮堂的独家魅力,说什么都有一种不亚于业内权威的专业性,哪怕是胡说,也透着一股子专业劲儿。沈知安其实很清楚,没有人喜欢在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还要担惊受怕,被左一脚右一拳的威胁,哪有人会甘之如饴。阮堂也不可能是个受虐狂,如果非要找个理由,估计就是因为爱吧,才会让人产生想要无条件的包容的心情。
历史上有个典故,说三国时期曹魏政治家、军事谋略家、权臣司马懿,背地里居然是个怕老婆的奇人,还不是一般的有名,居然怕到了史书都有记载。阮堂本来是兴趣使然才选了一门古代风云人物的选修课,也许是运气好,他们遇到的这个老师之前还在讲坛上讲过课。虽然年纪挺大,但是胜在精神头儿十足,说话都有些仙风道骨的滋味,很能将人代入进去。
这老头不仅将司马懿怕老婆的事情讲了一个十成十,还十分不以为意的列举了自己这些年怕老婆的事迹,“我跟你们讲,我同我们家那位是靠借东西认识的,今天一块铅笔,明天一块橡皮,后天一本书,你来我往,谁也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但是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心里多少还是记挂着对方的。”
老师讲桌上摆着的搪瓷杯貌似有些年头了,大家之前都以为这是因为老一辈人节俭,即使磕破瓷了也舍不得换掉,如今他们才明白,这是属于老教授和他妻子的,独家的浪漫。
“我和林同志结婚的第一天,她就同我约法三章,从此以后大的事情我管,男子汉就需要顶天立地,小的事情她管,女人更加周全细致。但是真过起日子来我才发现,原来在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大事。每当我准备稍微发表一点自己的拙见,她就会说,这么小的事情你个大男人也要喋喋不休,好生没意思。我只能灰溜溜地闭嘴,再不敢想象自己能在女人身上讨到一点便宜。”
台下哄堂大笑,不少人小声议论,即使你有再多的学问,再长远的见识,回到家里,还不是要听老婆的话。老教授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也不至于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即使是听不到,他们会说什么,自己大约也猜得到。
不过这事儿好像并不使他难堪,反而摸了摸胡子,乐在其中。
“你们年纪尚小,不知道这将来有人愿意管着你们,都是一种福分。总有一天,你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让你抛下以我独尊的思想,让你觉得好像所有的牺牲和你拥有这个人比起来都是那么不值一提。老身在这里祝诸位有这样的好运气能遇到那个人,更希望你们有足够的勇气陪这样的人相伴余生。”
这话是伴着下课铃声说出来的,不知不觉间还带了一种离别的味道。当时阮堂看着窗外春色连边,连枝头的鸟儿都两情缠绵,可是却总觉得老教授是带了一份隐约的悲伤在里面。后来他才知道,童话故事里那样幸福到老的结局并不常有,老教授的夫人得了癌症,尽管尝试了所有的治疗方法,可是天不假年,还是去了。
当时的沈知安不过是阮堂心底里的一个名字,在大家抱着类似于羞怯,不愿意承认,或者故意卖弄浪漫的时候。阮堂就想着,要是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他不能说自己有多大的能力,有多么情深义重,宁到海枯石烂的誓言,只一点,他绝对会将沈知安的事情放在自己的前面。所以当沈知安因为真实而不好意思,因为一点自认为的缺点想要退缩的时候,阮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了起来。
“你真的很宠我,比我爸爸妈妈还要宠我。”沈知安这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心底里她是默认了这句话的。她的运气真的很好,好到在青春期的时候和小姐妹们幻想着的近乎于白马王子一样存在的男人,居然就真让她给等到了,虽然过程几多转折,不过最终还是遇到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如果说这边儿是蜜罐子,那么另一边儿就是冰与火,这个行为举止诡异,言语顾左右而言他的男青年成功地引起了孙千璟的注意。
要说粉丝团甚至是私生粉孙千璟只在那种当红的流量明星身上见过,她想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民间艺术家居然有一天也能得此“殊荣”,被一个看起来还不甚成熟,甚至有些酷炫狂拽的小年轻默默追着。
先前几次的遇见,孙千璟都能骗自己这是偶然情况,但是日子久了,这意外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啊。余泽璟身上的五金配饰足可以闪瞎狗眼,再加上他那个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一众喜欢民乐的小老头小老太太里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孙千璟是费了一些脑力才从记忆宝库里搜寻到这个被自己几乎抛之脑后的邂逅男孩,这是什么孽缘能让她单方面冷处理之后还是被人找到了工作的地点,甚至连工作行程也一天不落,这人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么?
而且不管什么的场合,只要表演结束,余泽璟就会上来给她送花。没错,这个小青年并不肯老老实实坐在底下安静欣赏,他老喜欢做出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拒绝的行为。可是饶是孙千璟再不懂得人情世故,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渐渐传开了。
个人作风问题可是一大问题,人言可畏,人言海海。关于孙千璟和这个神秘送花男孩的剧本已经被编了千百个,流传度最广的有两个。一个是说这个小男孩是被孙千璟的琵琶声打动,从此迷途知返,从小众的嘻哈文化开始追随古典乐潮的美学。另一种就比较扯了,但是相信的人格外多,说是这个小男孩是被孙千璟迷惑了,不存在喜不喜欢古典乐的问题,就是单纯追女孩子来的。
大家本就无聊,从事的工作又极其枯燥,整天对着一堆死器不知所云,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八卦的机会自然是不放过。这话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杜赟庭的耳朵里,要不说人同人之间,总是有代沟的,不然怎么会存在沟通障碍呢。
他还真偷偷注意了起来,这个小伙子明显已经轻车熟路,装备都齐全的很。一个类似于登山包大小的收纳袋,打开里面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这孩子为了观看和拍摄方便,连折叠小马扎都带来了,那一套行头,那一副画面真的是又诡异又和谐。
这千璟也老大不小的了,就是不知道她对人家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杜赟庭本来无意插手孙千璟的个人感情问题,可是架不住这小伙子太执着了,而孙千璟表现的又全然像个陌路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会好奇,便寻了个由头想要问问清楚。
杜赟庭一开始想的很好,找个官方的理由套话,然后自己再摘干净自己,最后谁也不得罪。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虚,孙千璟一进来,他先前打得那些腹稿就全部给忘了个干净,只能干巴巴地问一句,“你和那个男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您认为我们两个应该是什么关系?”孙千璟这反问全然在杜赟庭的意料之外,他本就是八卦,又想说教一番,人家这么回问他,他倒是开不了口了。
“你们两个的关系……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啊,我的生活只有我清楚,旁人怎么会知道呢?”
孙千璟对余泽璟这种高调又幼稚的行为,本来是很不满的。只是比起这些,她更讨厌再背后凭借着一己臆断将好多莫须有的罪过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她自诩不是什么圣人,对别人的讨好也会生出一些小小的得意来,只是没有结果的人和事,她也不准备继续给人家这种还能走下去的可能。
杜赟庭这话很不讨喜,可是也提醒了她,是时候放弃逃避,该同这个人好好说和说和才行了。这人年纪还轻,对这种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漠的人,总是抱有一些不甘心。她从那个年纪过来,其中的关窍她也明白。
所以一曲终了,孙千璟难得主动走近了那个一直像个狂热粉一样在下面用自己方式应援的小男生,开口的方式简洁明了,“我想同你谈一谈。”
然后在这人仿佛愣了神的面庞前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一声,打破了周围空气里那种快要凝固的浓密气氛。两个人最后约在了一家茶馆,里面坐的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要么就是事业有成追求品格的中年人,总之他们两个在其中,并不相合。
满屋子的茶香沁人心脾,孙千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并不是那么喜欢喝茶,但是却很喜欢闻茶的香气,那种带着一点水汽的,又有些微微侵入鼻腔的微苦气息,像是棉布轻轻拂过肌肤,留下的是一种让人舒服的清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