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的坦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泽璟反倒是显得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照着孙千璟的样子点了一杯入流的苦参。
“我以为你们这种年纪的男生，多的是喜欢碧螺春或者银芽那样微苦回甘的茶品，没成想你居然也会点一杯这个。”孙千璟其实也不算什么行家，也就只能在余泽璟这种完全小白的人面前装个大佬，其实懂得不过是皮毛罢了。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若说交集，统共就那么一点，还都充斥着尴尬。但是这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处理一下总是不行的。她这个人眼里也容不下沙子，不好总调着别人胃口。可难就难在，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生。
说心比天高一点也不为过，孙千璟明白他们这自尊心若是非要找个物件来比拟，说是纸糊的都一点也不夸张。拒绝的太难看，有损阴德，拒绝的太表面，藕断丝连，总之怎么都逃不过一个难字。
要说这桃花来的也忒不合适了，正在她准备搏一搏事业的时候降临也就算了，还非给她一种老牛吃嫩草的错觉，显得她又不知好歹，又不识抬举。
余泽璟本就紧张，孙千璟这话又突然。他还以为人家在调笑他装老成，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很了解这个，我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同你有关的，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学着去尝试的。”
“何必那么委屈自己呢？”孙千璟推了推面前的杯盏，里面微黄色的茶水漾着昏暗的光，暧昧不清，像一轮破碎的月亮，又像余泽璟那颤颤巍巍的心脏。
喜欢人的苦楚，她懂得，正是因为她懂，她才明白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是最痛苦最致命的，就如同进了一个昏暗不清的死胡同，自己要死要活，人家不屑一顾。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多过几秒都是白挨，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一个皱眉改变自己的喜好呢。
“我不觉得委屈，真的”，仿佛是怕她不相信似的，余泽璟的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子，好像就算有那么一丝不甘，都是玷污了他圣洁的喜欢。
“既然如此，你说你喜欢我，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这世上所有的缘分或许自有天定，但是好恶好像又总有一定的原因。孙千璟本不愿意这么咄咄逼人，但是这个孩子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缠一些，既然如此，倒不妨把话说开了，正好她也好奇。
“这一切……该怎么说呢？”
是啊，该怎么说呢，这不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但是却是他第一次愿意打定主意去追求一个人。孙千璟于他而言，就像是天上这一轮太阳，就算光芒再耀眼，几乎将他灼烧，也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走路一步一婀娜，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我当时还在感慨，原来有人生的这么好，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称心合意的搭配。说起来很肤浅，我就是一见惊艳，才忍不住想要同你讨上那么一点点的”，余泽璟翻遍了脑子里所有的词汇，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扯出一句，“想要同你讨上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我知道我长得确实还行哈”，这话说起来实在是自恋，余泽璟没想到她会这么来一句，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疯狂地咳嗽了起来，“你倒是，倒是，挺坦然。”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给我台阶下”，这人还真可爱，孙千璟不无遗憾地想，可惜她只能充当一个恶人，“你不能远远地看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是你想要的。有些人只是为了遇见，或许能成为不咸不淡的朋友，但是绝对不适合成为亲密无间的恋人。”
“可是，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说不定我们多了解一下，你就会发现我们或许也是有一丝机会的。”
他彻底的慌了神，可能从一开始坐在这里，他就一直在提心吊胆。怕人家拒绝他，怕人家看不起他那三两重的真心，更怕人家不想要开始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孙千璟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多年前在叶轻面前，那个骄傲自大的自己，当时的晚风那样的新，吹着少男少女的衣角，缓而柔情。夜幕太深，孙千璟看不清叶轻的表情，看不到那人没有情绪的眼睛，她反倒多了一点安心。
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夜场，带着少女独一份的骄傲和不安，“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我也承认你说的那些肤浅和无聊都是真的，但是我敢保证，只要你了解我，和我尝试一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的。”
当时叶轻是怎么回应的呢，微不可查地嗤笑一声，她当时总觉得那是他被自己逗乐了，结果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终于开始承认，那就是从一开始将她那颗狂妄无知的真心，摔进泥巴里面的时候，宣布的声音。
先前有一个很著名的问题，叫如何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答案是只要他愿意，可以一直装睡下去，你是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听起来冷酷无理，也总有人不服气，想要硬碰硬试试，可是当你不择目的实现了一开始的那个命题的时候，始终会发现，除了那个人愿意醒来，不然这努力，终将是一种徒劳罢了。
孙千璟就是那个妄图成为被人心里例外的人，结果她输了，现在余泽璟也是这样的天真，孙千璟却想要叫醒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想要的那种感情，她这辈子都给不了他。
孙千璟抿了一口茶，嘴里寡淡的没有别的滋味，只有一种微苦的滋味从心口翻出来，“你还太小了，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就是有意义的，简而言之，我也曾经像你这样喜欢过一个人，爱得不撞南墙不回头，爱得不到黄河心不死，结果呢，直到丢了半条命我才知道，除非那个人也愿意看到你，不然这个感情开始的根本没有意义。”
余泽璟的眼角微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看到了余泽璟隐隐的泪光。可是下一秒看上去，又觉得他眼睛干干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能我的行为真的是太唐突了，才会让你本人觉得不舒服”，余泽璟这话说得倒是稳重淡然，或许不是淡然，是少年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的时候，那种仿佛世界坍塌的心死。“给你造成困扰真的不是我本意，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终于安置好那份带着雀跃的心情，可是越冷静，他的心就越一阵一阵地抽着疼，“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其实实际上，你看到的都是我斟酌很久以后才决定要发出来的，我这话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而是想表明自己的一点态度。”
“从没有收到过回复，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学会了自欺欺人。我说这是工作忙的缘故吧，看我女神那个样子，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啊”，余泽璟的眼睛里闪过一点落寞，这话更像是他同自己的内心独白。
“可我没想到，我能看到你，我第一次失控的和家里人抢电视机，他们都觉得我疯了，我也这么想，我确实是疯的不轻，我妄图隔着屏幕将我的那份疯狂的爱传递给你。我不知道你的职业性质，更没有机会见到你舞台上的样子，我翻看了很久关于你表演的视频，那是一个我从来就不了解的领域。”
孙千璟张了张嘴，想说出些什么来，可终究没有说话。这样酸涩的心情，仅仅是听听就足够难捱了。
“这话说出来，不是为了讨你的同情，只是想为我这么些天在别人看来有些招摇的举动做个解释，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更了解一点，哪怕越了解就会越陷越深，哪怕越了解就越舍不得放手，可我还是想要靠近一点。”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卑微，他投胎投的好，是富贵人家的独子，千娇万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的时候，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不过是因为喜欢得紧了些。
就算这人的嘴巴像是无实质的刀子，捅得他的心七零八落的，可喜欢是覆水难收。
原来那些百转千回的失恋情歌不是矫情话，句句都在写实，就像他想要装得再潇洒一点，可是话里话外还是想同这个人有些关系。
“哪怕做不得恋人，哪怕你的心里永远也不会有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当断则断的魄力，请允许我以自己的方式，再不干扰到你的情况下，继续我或许没有什么意义的喜欢，好吗？”
这话，字字伤人，这句，句句真心。便是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全将血泪抹在自己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