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宇像是特意卡着时间进来的，田熙已经看了一会儿窗外，时间不算太长，不过足够她收拾自己的刚刚混乱纷杂的情绪。
“听完了？”
“嗯。”
“要不要我找人给你录成一个磁带，你觉得失落的时候就可以听听。”李莫宇觉得田熙这个状态太奇怪了，不像是追星成功的狂喜，反而冷静的惊人，这实在不是她的正常表现。难道沈知安诓了自己，录的时候只是草草而过并不用心，然后田熙这个嘎嘣脆的玻璃心立刻碎成一片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问出来，好像怎么样都不算合适。
“那什么，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顿了半晌，他还是问了出来。问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沉不住气的怎么总是自己。
田熙这才意识到李莫宇完全会错了意，忙不迭地解释，“我没有不开心啊，我就是觉得一切有点不真实，你看起来那么讨厌我，居然会帮我追星成功。”
“哪里不真实了？”李莫宇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况且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你，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要是真讨厌你，就不会争取自己和你当同桌了。”
“原来和我当同桌是你争取来的啊？”田熙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这人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的，恨不得用鼻孔看自己，原来在背地里居然是个偷偷靠近的幼稚鬼。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和你说别的，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说话的用意，你非……非这么不矜持。”
明明先说那话的是他，却也是他先红了脸，田熙没看出他的羞怯，以为他是在和自己抬杠，忍不住反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还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天性纯良，不忍心看见你老耷拉着一张脸，想着帮帮你就当积德行善。”
“真的是这样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有点……”田熙及时禁了声，用口型说出了三个字，李莫宇不是个读唇语的行家，可是他看着田熙的嘴巴张张合合，看懂了那三个字，她说的是“喜欢我”。
“你……你……”他支支吾吾半天，心里有个声音无数次告诉他，说啊，说你不喜欢她，说她怎么这么自恋，说她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可是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不想否定。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又有点狂喜，最后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那种笃定就像是万物生来的习性一般，就像向阳花总是眷恋着太阳，就像是小兽总是依偎着深林，或许喜欢你是命定的缘分，还真让沈知安那个不靠谱的说准了，年少的岁月胳膊总是黏上薄薄的试卷纸，余光总是忍不住瞥向在意的人，就连作业本放在一起，都会感到庆幸。
“话说你取个外卖为什么这么久？你们邻居家那个小男孩刚刚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眼神真是想不发现都挺难的。”
阮堂取了几张纸巾垫在沾到红油的地方，沈知安刚拆开餐具就听到他在旁边碎碎念，语气酸溜溜的。
“你不至于吃小孩子的醋吧。”
见沈知安丝毫没有哄哄自己的意思，阮堂开始无理取闹了起来，“我就吃了这个醋了，你要怎么样？你要是不给我解释一下，我就不给你……”
“不给什么？”
这气势起来也快，落下去也快，阮堂很快就放软了态度，“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我就不给你挑鱼刺。”
“我自己也会挑刺的，谁稀罕你了。”
眼见阮堂委屈的一言不发，沈知安也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好好好，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个小孩儿他有一个同桌，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叫田熙来着。”
“田熙？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田熙吧。”
“你认识？”
“对啊，我们公司外联处的经理，他家有个女儿，你要是这么说起来，那姑娘好像也就是中学生的年纪。”阮堂很少关注下属的家庭情况，知道老田家这个女儿还是因为有一次老田出门着急，把女儿的作业也一并装进了公文包里。
公开例会打开包才发现，虽然送是送过去了，不过看他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估计也没讨着什么好。后来孟子埝才告诉他，老田是个女儿奴，往日里就千依百顺地娇惯着不成样子，这下他犯了事儿，看来是不好善了了。
“原来这样啊”，沈知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果然还是趁热的最好吃。“那个姑娘是我的一个小读者，人挺好的，知道我前段时间被空口鉴抄了，担心我心情不好想不开，整天忧心忡忡的。这个男孩看不下去了，见了我就同我说了这么几句。”
“这男孩儿喜欢那个姑娘吧。”
“嗯？！你怎么知道！”就连自己都是从一点点小细节里面抠出来的，阮堂只是听了一点描述就看出了端倪，这个男人怎么道行这么深呢。
“这不很明白么？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是不会求人办事的。你看那个小伙子身上都劲儿劲儿的，能让他低头的只有他喜欢的人了。”
“看来阮先生在这件事情上很有发言权嘛？”
“不仅是这个”，阮堂将盘子里那块吞拿夹了过去，沈知安就喜欢这种鲜味，“就算我不了解那个男生，我也明白你的。”
“我？”
“对啊，你最是喜欢八卦和凑热闹，要不是有点感情线在里面，你能叽叽歪歪谈起来都两眼放光？”
“我就是觉得，年轻真好。”沈知安咬着筷子尖，所有的感情里，情窦初开的喜欢最动人，很小的时候沈知安跟着沈夫人看《大明宫词》，小太平同薛昭上元灯会上一见倾心，那个男人对她笑着说，“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就凭着这句话，太平认定薛昭就是自己命定的人，因为自己的父亲也同自己的母亲说过这么一句话。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爱情真美。虽然这份爱情的结局是悲戚的，但是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让她至今难忘。
“你这不能是现在嫌弃我年纪大了吧”，阮堂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紧致有光泽，也没有痘也没有斑的，结果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感慨岁月了。
沈知安看着阮堂顾影自怜的小样儿，忍不住弯了眉眼，“你虽然年纪稍微长些，不过这个小模样挺勾人的，我很满意。”
“那我可要日夜保养，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现在竞争力大了，男人也不好做了。”
“阮堂，其实我还挺庆幸的。”
“嗯？”阮堂没有意识到沈知安会突然的冒出这么一句，明明是那样轻松的一个氛围，可是她看着好像没来由地有点孤独。
“之前你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无数次幻想过你大概会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哪种样子都没有比真实的你更美好。”沈知安反握住阮堂伸过来的手，牵手和拥抱最能传递情绪，这话不假，她能感受到皮肤下面的血管正有规律的跳动，生之迹象让她安心。
“我也是，我之前了解你总是通过别人的嘴里，偶尔收集到的一星半点消息，只有真正和你在一起才有了这种强烈的归属感。越了解一点，就忍不住越喜欢一点，就忍不住越贪心一点，想着花好月圆人长久，我是个俗人。”
“俗人多好啊，连追求都是坦荡明了的。我也是俗人，想着和你盖戳摁在一张纸上的俗人。”
“你真这么想？”
在那一瞬间阮堂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激动，比起那种一拍即合的契合，更让他欣喜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互相规划，都有把对方计划在未来里的坚定决心，所以遇见多少波折都不怕，遇到再多风浪也珍惜。
阮堂轻轻地揉捏着沈知安圆润的指腹，那上面的微粉色把她的手指衬托的像花瓣，“我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才能配得上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错过又相遇。我没有一天不在计划着自己的婚礼，说起来挺不可思议的，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
“可是你经管那么大的企业，谈判那么多的生意，怎么能没有耐心呢？”
“权衡利弊和心甘情愿是有很大区别的，很多时候我不得不让自己冷静，我在计较着后果，来不断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能着急，给他们一点时间，最后我都会以另一种姿态开辟一份崭新的局面。可是你不一样——”
“你是我从一开始就喜欢，怕仓促了让你害怕，怕突兀了让你不适，怕工作太忙给不到你陪伴，怕太着急糟蹋了全部心意。总之，在你面前，我好像不是我，又好像这才是真正的我。这种纠结的情绪，我没法给别人，我只能给你。”
喜欢很容易，说出来就可以，莽撞也好，慌乱也好。爱很难，像爱生命一样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