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糖异生2021-03-13 20:183,042

  楼梯间的转角是个暗门,随行的工作人员里有一个较为老迈的,只有他的手里才有钥匙。阮夫人本来以为里面有什么稀世珍宝,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结果里面只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具体的实物。

  “你确定是这里面吗?”

  阮夫人探着头多看了几眼,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由得有些疑惑,说好的都是内行的珠宝呢,不会是什么“皇帝的珠宝”吧。

  见阮夫人一阵云里雾里的样子,叶琴珍准备将工作人员屏退了给她细细展示。

  “叶董事,您确定不需要我们在场吗?”

  不怪他们多嘴,这个二层向来是不对外打开的,即使是什么尊贵的VIP客户和无限回购的客人,也没有这样获得优待的权利。仅仅是因为里面存了不少还没有对外公示的独家私品,这是多少利润都换不过来的。

  “这位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您放心好了。”

  既然叶琴珍都这么说,他们也不好继续围着这件事情纠葛不停,只能上上下下打量着阮夫人,和那些刻意保养的女人不一样,阮夫人本人属于越老越有味道的那种。年轻的时候或许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连阮堂的俊逸也多半随了他的父亲,但是皱纹和阅历好像为这个人平添了不少魅力,使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透露着岁月的积淀。

  叶琴珍按开了角落里的灯,一瞬间所有的黑暗都被驱赶,呈现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光亮来,那光亮却并不刺目,像是海面倒影着的日光,带着温度和类似于花盛的晕泽。阮夫人终于明白叶琴珍之前说的那句话,她看着摆在展台上的一件件展品,那好像不是珠宝,更像是一个个设计师创造出来的生命。

  什么是艺术品,这个问题一度被上升到了哲学范畴。人就是这样,就是喜欢研究这些抽象的摸不着边际的东西,以此来展示自己的卓尔不群,阮夫人不懂这些,她不懂艺术,可是她懂生活。

  器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它们的价值本来就偏向于主观,叶琴珍自知没有点石成金的好本事,如果说她能通过这些珠宝传递出一些什么不同的东西来,估计就是自己当初创作的时候那么一点不足为道的情绪了。

  她一直觉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种话都是说个乐子,天地悠悠旷世渺远,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会停下步子来欣赏你那么一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浪漫主义呢。可是刚才恍恍惚惚的,她就觉得阮夫人或许是明白她的。

  最不济阮夫人也是个十分良善的性子,能看穿世俗的那些偏见,不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军里人云亦云的一员。就冲这一点,她也愿意把这些独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分享给她。

  阮夫人盯着一对耳环挪不开步子,要说这个耳环在这一众珠宝里绝对不算什么拔尖的紧俏首饰,甚至说得不好听点,实在是有些过于素气了。是不对称的样式,一短一长,长的那串兜兜转转,弧度很是优美。短的那个像是一个少数名族的特有符号,不常见,估计有什么自己特有的含义。

  “你喜欢这个啊?”叶琴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见她好像对这个格外情有独钟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问。

  “我觉得这一对儿挺有意思的,很有点木石前盟的意思。”

  “你不会骗了我吧?”

  “我骗你什么?”阮夫人这下愣住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扯什么谎啊。

  叶琴珍看她那个一脸懵的样子,自己没憋住笑了,“你这人怎么经不住吓唬呢,不过你猜的还真是准,要不是对你足够了解,我真以为你做过这一行的功课。这对儿耳环是我从别人那里淘来的,我当初和你一样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耳环的样子很特殊所以产生了兴趣,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工匠是一个少数名族的银匠,偶然的一个机会走出了他们寨子,因为祖上都有打制银器的手艺,为了生存去了一家珠宝坊做杂役。”

  “那岂不是很可惜。”阮夫人的同理心总是很强,忍不住替这人开始惋惜。

  叶琴珍看着那一对儿耳环继续说道,“其实这不算什么可惜的,他的运气还不错,师傅伤了指头再不能做首饰。他没有背弃人家,接过了担子继续替师傅工作,还支付一点生活费给他们,日子倒也算宽裕。”

  “那他也算是圆满。”

  “圆满也不见得,这个人终生未娶,先前还找着借口说是自己实在太穷,怕耽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即使手头宽裕了也不曾议亲,这个时候他师傅两口子才察觉到事情或许不那么简单。细细盘问了才知道,这个孩子当初背井离乡走出寨子,不是因为鄙夷那里的落后和贫穷,是和家里堵了气。”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这对儿耳环与众不同才被勾过去视线的,那么现在阮夫人完全是因为陷在了自己的好奇里,她太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了,“赌气?”

  “没错,确实是因为赌气。他出寨子那年才十七岁,他从小就喜欢檐下的那个姐姐,说是姐姐,不过也就是相差几个月的功夫。他是真心喜欢对方,碍于一些规矩,那个姑娘并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的父母对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很不满意,几次出言羞辱,甚至当着大家的面让人家下不来台。女方那边也不堪大家的口舌议论,匆匆忙忙定了一个三十几岁讨不到老婆的瘸子,他闹也闹了,甚至都想带那个姑娘私奔了,可是那个姑娘看着自己垂垂老矣的父母,终究还是不很忍心。”

  叶琴珍最后没有说下去,或许是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无可奈何,又太现实了,她有些偏执的觉得,是不是自己不说完结尾,就不会将两个人的故事变成死局。阮夫人很明显比她见过更多风浪,她太明白爱而不得是怎样的感觉了,眼睛暗暗垂下去,过了很久才说话,“所以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这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独自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城市。你说他做这个,是怎样的相思入骨啊?”

  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的那个人,总是让人难以忘怀,即便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也始终在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如果那个人有一个好的归宿或许还能有些慰藉,至少你知道她过得还算幸福,说不定将来机缘巧合两个人还能在人潮中相见,遥遥一望各自释然。

  可偏偏是这样的结局,是再不复相见的结局,可偏偏是这样的巧合,是如同他将所有厄运带给对方这样的巧合,可偏偏无从去恨,因为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父母至亲,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无尽的灯火,未免的长夜,冷冰冰的珠宝,想念着此生已经消逝了的爱情。

  “可能是忧思过度的缘故,他最后换上了抑郁症,不哭不闹的,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盯着天花板看。这个耳环是他之前做出来的,不少人看不懂不愿意买,最后就落在了我那个朋友手里。”

  “那他……还好吗?”阮夫人的声音尽量放轻了,仿佛这样就能给那人一个好结局。

  “不是很好”,叶琴珍顿了顿才说了这四个字,极尽艰难,“他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最后的那段日子,也没什么人来陪着他。他还收了一个小徒弟,总觉得不忍,还背着他偷偷联系过。那个寨子通讯不怎么发达,他还亲自去过一趟。”

  不过是十几年的岁月之隔,那姑娘算起来还不过三十,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各种农活,回家还有经管各种家务,看着比同龄的人老了不止十岁。他实在没法将面前那个嘴唇干裂,眼里布满血丝的狼狈女子同师傅嘴里那个一笑赛康溪的春天都到了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命运如此作弄,他原本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这个女人说说,可是那人畏生的样子,再加上不时有路过的人往这里瞧,看着对方几乎要哭出来的神色,他就此作罢了。

  可能这就是天意,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准确传递,有人一辈子都在怀念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有人此生都没有机会对着心爱的人说出最重要的三个字,我爱你。

  他记得他的师傅去的那天,一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呆,可能是他多心了,或许人到弥留之际意识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瞟的到底是哪里呢。只是他就是觉得,最后的时刻,师傅就是盼着能够见到她的,就像他曾经不小心撞见的那样,不苟言笑的师傅抱着那一对儿极其简单的银饰品,用他听不懂的乡音认真地重复着什么一样。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有他知道离去的前一晚,他坐在最高的树枝上,看着待嫁姑娘屋里亮着的微弱的光,喃喃低语,“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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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金主是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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