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笛演奏的，是D大调第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那是一段柔和轻缓的调子。
她的演奏水平是不错的，不愧她京艺才女的名号，最起码，屋里其余几个应聘者都向她投出了忌惮的目光。
但，在曲欢看来，伍笛的心并不平静。
她的技巧是有的，但是感情表达太差劲了。
她太急躁，完全没有把第二乐章的柔和显示出来，乐声也并不符合第二乐章的平静，反而有些冲击的激昂。
这是……
被赵明明骂急了，还是她本身就存在这样的问题？
曲欢皱着眉头。
以她老师的标准而言，这样的表现，几乎称得上是个舞台事故，值得一次警告了。
然而，伍笛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当之处，一曲奏罢，反而得意洋洋挑衅的扫了曲欢一眼。
“几位领。导，我的演奏完成了。”
伍笛轻声，随后退下，路过曲欢时，还冲她‘哼’了一声。
“这里是京市，别以为靠着个好老师就能耀舞扬威，校乐园要你，不过是看在白老师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有多能耐吗？呸，拉小提琴是要看天赋的，我五岁就找了专业的老师来教！”
“你呢？曲欢？呵呵，我听说你是一年前才跟着白老师的，你能有什么真本事？这次我就让你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
“让你灰溜溜的滚蛋。”
“自己不成，交的朋友也都是下流骂人精。”
伍笛小声说着。
虽然曲欢听着不好，但她对自己今天的表演已经很满意了，她的技巧足够好，至于情感问题……在青歌交响乐团这种市二级团队里面，能听出来的很有限。
最起码，她的竞争对手们都很紧张。
对她严阵以待。
至于那三位老者，他们是能听出伍笛的问题，但他们这一次的招聘会，需要的只是第二小提琴部的副首席而已，给出的位置很有限，是招不来真正大师的。
对这个位置而言，伍笛的水平足够了。
“很不错。”老太太含笑点头。
随后，剩下的几个应聘者也依次进行了表演。
他们的水平……
要曲欢来看，平平无奇。
三位老者显然对他们也并不满意。
“可以了，你们回去等通知吧。”
他们淡淡的说。
“是。”
几人心里自知这次机会是失去了，也垂头搭脸的离开。
屋里，唯一没有演奏的，就只剩下曲欢了。
“几位领。导你们好，我是京艺的曲欢，这次是由我的教授赫伯特先生推荐，前来应聘贵团第二小提琴部副首席的位置。”
曲欢上前一步，将琴架在肩膀上，“我要演奏的曲目，是D大调第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
“哦？”老太太来了兴趣。
坐直了身体。
一旁，站在角落想看曲欢笑话的伍笛眼里瞬间冒出了火。
“你改了曲目？”
老太太问道：“为什么？”
“突然起了兴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曲欢笑笑。
另一个导师则是把目光全集中到了她的琴上。
那是一把用云杉木制作的琴，木纹非常清晰，线条流畅，弧度优美，浑然仿佛天成。
“曲同学，你这个是斯式琴吗？”
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一种近乎膜拜的目光看着那琴。
斯式琴——是斯特拉底瓦里大师制作的小提琴的统称，他的琴是跨时代的精品，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能想到，小提琴的设计风格，居然可以是这种形状……
他开创了现代小提琴的开关桎梏，手艺达到巅峰，他所制作的琴，无不一是精品，无一不是天价。
几年前欧洲的拍卖会上，斯式琴甚至拍到了高达上亿的成交价格。
而曲欢手里这把，是她成年时，大佬送给她的礼物。
“她叫红桃皇后。”
曲欢爱惜的抚了抚她的琴。
“非常优雅的女士，她真美。”三位老者齐声称赞，目光依依不舍的在琴上流连了许久，随后才道：“既然这样，曲同学，你可以和你的红桃皇后一起演奏了。”
“谢谢。”
曲欢笑着应声，随后，上前一步，站到了三人面前，她微微歪头，举起琴弓，下一秒，轻柔的仿佛精灵般的琴声在屋里响起。
羽毛般的轻浮，优美的乐声让三个导师同时一怔，把目光从曲欢的斯式琴里拔出来，聚焦到她本人身上。
“这个起调，有些像白静依。”老太太小声。
“这个曲同学，是她的关门弟子，赫伯特推荐过来。”有老者翻看资料，轻声回答。
老太太郑重的点点头，“不错，果然不愧是她的学生。”
三人齐齐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半阖着眼睛，大脑随着美妙的音乐放空，来到了精神世界……曲欢精堪的技艺，充沛的感情，全都随着小提琴的琴音释放。
她两辈子的积累，让听众们随着她的音乐起舞，像是陷进了绵软的云朵里，四周俱是徐徐清风，悠然静远。
伍笛的脸都绿了，握着琴的手背上青筋暴出。
她不是不懂行的人，能够清清楚楚分辨好坏，曲欢跟她演奏的是一样的曲子……
而这其中的差距！！
简直就是大型虐。。杀现场！
她刚刚那一段单单拿出来，是能够称得上悦耳动人，足够配得上青歌交响乐园第二小提琴部副首席的位置的，但曲欢她，她！！
她这段演奏，并不夸张的说，已经是华国各大剧院的首席水平了。
甚至，伍笛觉得京艺里的一些教授都未必比得过她。
她们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
伍笛额头的冷汗都渍出来了，后背汗湿一片。
“诸位，我的演奏结束了。”
一个韵味修远的收尾，曲欢结束了她的演奏。
三位老者一时竟然没法从她的乐声中回过神来，直到她清脆的声音入耳，三人才把沉浸飘远的思绪拽回。
老太太满眼赞赏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小姑娘。
瘦瘦小小的，那样清秀美丽，笑容甜的仿佛是糖果般，但她的音乐却是感情充沛的仿佛海浪，无穷无尽，连绵不绝的冲击着人的心灵。
白静依啊，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天才，她到底是在哪里掏出来的？
老太太叹息着，又是嫉妒，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