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一声大吼,明明是粗暴狂躁,明明是声音巨大,但是入耳之后,却只觉得温和无比,一片安详之意,似是有人轻声唱曲,似是暖风吹佛,林安世听得身心顿觉舒畅起来,连伤势,似乎都有好转的样子。
灵气暴躁,庞大气势的中心处,三绝老人动作一顿,随后那一身放肆溢出体内的灵气,还有那狂暴的气势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家伙,最后的时间,也要闹一场不成?”
调笑着的语气之中,一人自虚空出现,玩世不恭的笑容,挑着嘴角,一双眼深邃着,似有星空在其内,魅力非凡,极为英俊,光着头,一身宽大的白衣,手里提着一串佛珠。
三绝老人抬头望去,有些迷茫,化为无奈的一笑,“人老了,就是容易出点事情,拈花前辈,可是好久不见了。”
“拈花,我也好久没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拈花晃着头,似是醉了,闭着眼,嘴角挑着,笑着,“老家伙,多叫两声给小僧听听。”
“呵呵,老家伙累了,不如前辈让这些小家伙叫吧。”
三绝老人笑道,他这一清醒,气势重归虚无,但是却又脸色红润了起来,连须发,都有些回复黑色,半黑半白,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不少,在人死前,突然的活蹦乱跳,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回光返照。
“只怕小僧以后听不到咯!”
拈花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道,“小僧还要参悟天地至理。”说着,拈花面色一变,祥和平静的一笑,抓着佛珠,双手合十,像是一个得道高僧似的。
空中,微风吹拂,那拈花对上了这阵微风,整个身形,就像是细沙一样,一吹之下,变了形,然后整个慢慢变淡,最后化为虚无,消失不见。
林安世三人,直看的发怔,这是什么法门?
三绝老人无声之间叹了口气,人生啊,他后悔啊,但是他却无从说起,他没有重来的机会,自他进入了五丈原,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他只能在这片五丈原上,孤独的死去,再也见不到三途门内的亲人,朋友了。
瞧着发怔的三个小家伙,三绝老人心中又忍不住一笑,像是他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他见到了这般的手段,不也是这样吗?倒是没想到,这拈花和尚,居然还存活着,这寿命,可是远远的超过他这个老头子咯!!
“小家伙们,过来吧,方才还要多谢你们才是。”
三绝老人微笑道。
林安世三人走了过来,张清明走在最后面,磨磨唧唧的,林安世走几步,他才走出一步来,李不懂看的直瞪眼,几步走了回去,连打带踹的,拉着张清明走了过来。
“前辈可还安好?”
林安世笑了笑道。
三绝老人笑道,“无妨。”
李不懂带着张清明走了近来,李不懂对于刚才的那人极为好奇,不由问道,“前辈,刚才那人是?”
“他啊!”
三绝老人似是又被勾动了心弦,一副回忆的神色,张清明连连退后了几步,脸色警惕。
三绝老人回神过来,瞧了张清明一眼,笑了笑道,“那是妖僧拈花,就算是我,也要称之为前辈,他号称万年以来的释家第一人,乃是释家所供奉的佛陀转世。”
“前辈也称前辈?那得活了多久???”
张清明咋舌问道。
“他活了多久恐怕少有人知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初入五丈原的时候,如今也过了三百多年了,而他这个人,最早可查到的踪迹,是四千年前,就出现在天下五地了。”
虽然已经见过了数次,但是就他说起来,心中还是不由的感觉到无比的惊讶,人族,活了至少四千年!!!
李不懂和张清明两人都是再次咋舌,四千年!!这是怎么长久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人加起来,现在还不到一百呢。
“佛陀?”
林安世重复道,他的注意力到没有在那岁数上,反而是这个释家,这个佛陀,更让他在意,毕竟,在他曾经的世界,那片大地上,佛的传说,太多了。
“释家修功德,修信念,释家之人若是得道成仙,便称之为佛或者佛陀,会被后人供养,不过就记载之中,老头子一生没见过有人成仙,也未曾听过有人成仙,犹如竹篮打水,到头来一场空啊!”
三绝老人解释了一下,摇头感慨道。
林安世也没再问,听着三绝老人感慨的话,笑着道,“晚辈倒是不觉得如此,这世间万物,总有消亡的时候,就就算是仙,也未必不死,只要活得精彩,不留遗憾便好。”
“傻孩子,仙,当然是不死不灭的,否则为何又有这么多的人去为了成仙而修炼呢?”
三绝老人摇头笑道。
“前辈可知晓蜉蝣?”
林安世笑问道。
“蜉蝣?”
三绝老人微微沉思,摇头,他未曾听说过。
“那前辈可知道朝生暮死?”
林安世又问道。
三绝老人疑惑笑道,“安世,为何这般问?”
经过刚才的事件,无形之间,两人似乎是亲密了不少,三绝老人也不再称呼为林小娃娃了。
“蜉蝣,是一种微小的生物,寻常肉眼,很难看到,就算是看见了,恐怕也没有人会对地上的一只蚂蚁,空中的一只小飞虫有任何兴趣吧?”
林安世笑了笑,道,“朝生暮死,说的就是蜉蝣,它们的寿命只有一天,早晨随着太阳的出现而生,傍晚,随着太阳的落幕而死,多数的蜉蝣,可能未曾见过月亮,而人类,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修炼之人更是可岁至千年。”
顿了顿,林安世反问道,“对于这些蜉蝣来说,人类,是不是长生不死的呢?”
三绝老人微微一怔,觉得林安世说的这个话题颇为有趣,笑道,“或许是长生不死吧!”话语刚出口,三绝老人又是一怔,人类对于蜉蝣是此样,那人类对于仙人呢?
“以史为鉴,可正衣冠,可知兴亡,晚辈觉得这句话还是不错的,仙人的存在,晚辈也是相信的。”
林安世调皮的眨着眼道,“但是,若是有人成仙了,总不会想着像是办喜事一样,请大家坐一起喝酒聊天吧。”
“噗!!”
“哈哈哈!!!”
“哈哈哈!!”
林安世突如其来的俏皮话引起了三人大笑,张清明一脸赞同道,“就是这样,好东西肯定是要自己享用的,就算是要传给别人,那也是传给后人。”
半响,笑声微微止住。
“安世,你从遗弃之地走出来,是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吗?”
三绝老人正色道。
正了正脸色,林安世正声道,“成仙不成仙的,晚辈倒是不在意,但是这广阔天地,浩瀚星空,这般多彩绚丽的世界,前方不知道有多少的精彩的故事、人、或是东西,在等着我,若是不去看一看,未免太遗憾了。”
三绝老人微微沉默,随即一笑,这个回答,既在他的意料之内,又在他的清理之外,修炼的人,哪一个最终的目的不为了成仙?不过就林安世的性格来说······
“也是,你的性格为人,老头子知晓,若是想要成仙的人,怕是舍不得为了无谓的人和事,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的。”
微微一笑,林安世笑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倒霉的时候喝水都会塞牙,晚辈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负自己,哪怕就算是死了,也能够在死之前回首一生,自己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林安世,你此生,或有憾,但无悔也!!!”
········
“说的,真好。”
虚空之中,那一片虚无的空荡的空间,忽然一声叹息出现。
“是吗?我倒是觉得挺一般的,后悔?从来不就好了吗!倒是遗憾,没有遗憾最好。”又有一道声音接话过去,玩笑不恭的语气,只要听见了,很容易就能够让人想起之前的那个“妖僧”。
“不后悔,最好!。”声音一变,温和道,“如果当年我能够为了她留下来,或许如今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人赞我佛,我佛赞人,人不人,佛非佛,那是什么?”声音调笑道。
“那是你,也是我!!”
········
下面,三绝老人笑着道,“我就快要死了。”
李不懂和张清明沉默,他们来的时间比林安世短,而且对于三绝老人,他们两人也未曾受过教导,说不上有多少的情义,他们不是无情,只是一个对他们来说,连重要都说不上的人,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还能有什么更多的感情可以表达出来?
倒是张清明,脸上的忧伤轻而易见。
沉默了一下,林安世也只是轻声道,“前辈慢走。”
“呵呵,这走了,可就回不来咯!”
“呼!!!”
说着,三绝老人叹着气,又是沮丧,又是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到了死之前,他会有这般的不平静的心情。
勉强的笑了笑,三绝老人道,“安世,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好吗?”
林安世看着三绝老人,如今的三绝老人,已经是真正的老人了,再也不是曾经修为高深的三绝老人,他甚至连想要做的事情,都只能用期望的语气和眼光,去请一个筑基境的小家伙帮忙。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他比上天还要公平,不计较你的善恶,不论你身前的因果,好人,还是坏人,伟人,还是圣人,不管你是谁,它都平等以待,死后,一切化为乌有。
“前辈请说。”
林安世没有拒绝,当然也不会拒绝,想要拒绝一个人,总得需要理由,但是他此时没有理由。
这是三绝老人,生前最后的一个要求。
“呵呵,你这个小家伙,真让人喜爱,要是你早来几十年,我定会倾尽一生的心血来教导你,只是可惜,如今我已经离死不远了。”
三绝老人目光之中的喜爱丝毫没有掩藏。
“咳咳!!”
说着,三绝老人咳嗽了两声,那头上刚恢复不久的半黑白的须发,又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成了白色。
“安世,那日我大怒,愤怒之下,将那jian夫yin妇斩杀,事后清醒,才知晓大错铸成,不管她如何行事,她都是师父唯一的独女,我再无脸面留在宗门时时刻刻见到师父,因此发下了人生之中的第一个誓言,绝不往北。”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师父了,安世!!”
三绝老人神色有些激动了起来,紧紧抓住了林安世的手道,“安世,帮帮我这个老家伙,将我的尸骨,送回北凉,送回三途门,好吗!!!”
“好!”
林安世重重的点头道。
听到了林安世的回答,三绝老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这一口气一松,顿时就到了弥留之际。
生死面前,谁也不得法,只能看着,望着,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三绝老人示意林安世靠近过来,勉强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此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死了吗?”
一声淡淡的叹息传来,一人缓步走来,脸上有些淡淡的忧伤,是万中一剑。
“高祖父。”
李不懂神色也有些黯然的叫道,他经历的生死,还太少,见到这一幕,难免会有莫名的心思。
“前辈。”
“前辈。”
林安世和张清明都问候道。
万中一剑叹着气,走到了三绝老人面前,盯着三绝老人的尸骨看了好一会,这才转头,叹气的看着林安世三人道,“你们三人可是有不满我们不来的心思?”
不等三人说话,万中一剑摇头缓缓道,“这也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来的时间太短,见到的太少,只知道五丈原上不得厮杀,但是却不知道另外的一个规矩。”
五丈原的规矩,不得厮杀,这是林安世早就知道的了,教导过他的拳邪就曾告诉过他,打架可以,但是生死斗不行。
李不懂和张清明自然也知道,而且还是林安世告诉他们的,就在他们三人相见的第一次。
万中一剑叹气道,“五丈原自成为放逐之地起,已经有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总会有人死去的,等到几百年后,我也是会死去的,到时候同样不会有人来,他们只会在我死后,帮我收敛尸骨,葬在死去的大伙们都葬在一起的地方。”
“谁都不想看到相处几十年,几百年的人在面前死去,不管那人是朋友,还是对手,而我,也不想在最后一刻,还要装模作样的活着,我会大哭,也会大笑,会吵,会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