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是这六年来,第一个让儿臣心中不舍、不想放手的人。”祁晔看着祁渊的眼神诚恳真挚,“若到了那一天,儿臣不得不离开这里,唯一一个想要带走的人,便是她,除她之外,别无他求。”
祁渊神色有些复杂,抬手轻轻拍着祁晔的肩,却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之所以让众人散去,将祁晔召入宫中单独谈谈,不仅仅是因为此事情况特殊,更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六年来,无论何事都能置身事外、置若罔闻的祁晔,会主动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对于言丫头,朕与皇后早就说过,婚姻大事,全凭她意,今日在珩王府,她的态度朕也算看得明白了,既如此,无论如何,朕都不该弗了你们的意,只是……”祁渊担忧地看着祁晔,“言丫头……知道所有的真相吗?”
祁晔摇摇头,“暂且不知,不过……”
他突然勾了勾唇角,笑意悠悠,“儿臣对她有足够的信任,就算她知道一切,也绝不会有悔意。”
“你就如此肯定?”
“儿臣有此自信。”
祁渊闻言,终是忍不住朗笑出声,“既是如此,那朕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放心,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这婚期……”
“儿臣可以等,等阿言守孝期满。”
“好。”祁渊连连点头,看着祁晔的眼神颇有些欣慰,太息一声道:“言丫头精通医理,若你二人真能结缘,有她在你身边,倒是让人放心很多。”
祁晔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让父皇费心了。”
祁渊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渐渐沉了脸色,“当年是你拼死将真相给朕带回来,让朕看到了他最后的心意,也是你替朕找出了真凶,让朕得以替他报仇。朕知你素来不喜喧闹,这些年也一直安安静静,不招惹麻烦,所以这六年里其实朕除了给你一个容身之处,其他也并没有替你做什么,如今,你这唯一所求,朕自然会如你所愿。”
提起当年的事,祁晔的眸色沉了沉,定定看了祁渊一会儿,压低声音道:“儿臣若说,当年那场行刺的真凶背后,很有可能另有主谋,父皇可信?”
祁渊神色一凛,惊讶地看着祁晔,“另有其人?”
“极有可能。”
“可有证据?”
“尚且在查。近来,儿臣派出去的人在查探其他事情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眼下尚未找到确凿证据。”顿了顿,他看着祁渊的眼睛问道:“查,还是不查?”
祁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问道:“与何人有关?”
祁晔沉声道:“西屿……以及帝都之人。”
听到“帝都”二字,祁渊心里便大致有了些底数,脸色越发难看,心中思量万千。
帝王家的残酷,没有人比现在正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更加清楚,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立储之后,极力保护东宫的地位,他能容忍万千事却万万不能容任何人打东宫的主意,他不希望帝王家的残酷命运再出现在他的后人身上。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心贪得无厌,总是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害人害己。
“查!”祁渊紧紧握拳,沉喝一声,“查到底,查出所有的真相,挖出所有的幕后主使和真凶,一个都不能放过!”
祁晔心中明了,点点头,“儿臣明白,父皇请放心。”
祁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看着祁晔颔首道:“朕放心,朕信你。”
说着,他突然垂首自嘲一笑,喃喃道:“是不是很荒唐?朕信不得他们,却偏偏信得你?”
祁晔回了一笑,“儿臣会竭尽所能,不负父皇的这份信任。”
祁渊微微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夜深了,你当年落了病根,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吧。”
祁晔行礼:“儿臣告退。”
刚走出两步,突然只听祁渊在身后喊道:“晔儿……”
他的嗓音听起来微微颤抖,隐隐还有一丝不舍。
“六年了,朕有时候会恍惚觉得,你就是他。”
祁晔淡淡一笑,“那父皇便暂且就将儿臣当作是他。”
祁渊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挥了挥手,祁晔不多言,无声退出殿门。
与王宁行礼道别之后,他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嘴角的笑意便浓一分,尤其是当他回想起那时候萧令言挨着他跪下,说出那一句“便由圣上拿主意就好”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也看准了。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特别喜欢一直以来和萧令言之间那种无声的默契。
只是不知,等他出宫之后,明天再见到萧令言时,她会以怎样的态度来迎接他,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又或者说是,急不可耐,急着看到她现在的反应和表情,急着想要与她见上一面。
一天里,起起落落,祁晔不由想起下午的时候,那个名叫仲文的人来看他时,跟他说起的事。
彼时仲文来找他,神情有些严肃,问他道:“你与萧三小姐可还见得上面?”
祁晔挑了挑眉,问道:“你今日这般匆忙来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事?”
“这事很重要。”顿了顿,仲文看了他一眼,又道:“如果,她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话。当然,若是你觉得她对你无关紧要,那这件事便是可说可不说。”
闻言,祁晔旋即蹙了蹙眉,紧盯着对面那人,皮笑肉不笑,“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仲文见之,冷冷一笑,定神想了想道:“有人要对萧令言不利。”
祁晔沉了脸色,“什么意思?”
“今日我出宫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有内侍在悄悄讨论,说是人太过冒头也并非好事,萧将军府家的三小姐自从上次在中秋夜救了圣上之后,就被各方人士盯上了,听说有不少人想要拉拢她,拉拢萧将军府,却是无果。其中一个内侍的姑姑在后宫的一位贵人宫中当差,说是近来有人想要谋害三小姐,那位贵人还放了话,这一次,三小姐要么与他们为伍,要么……”
仲文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当初,祁晔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要么得之,要么毁之。
不同的是,祁晔所言是针对萧令言自身,只因为她太聪明,聪明得让祁晔察觉到了危机感,而其他人却是因为她身后的萧家和景家,因为她身后可支撑她的势力。
若是不能得到她身后那些势力的支持,这些人便宁愿杀了她,也不让别人得到萧景两家的帮助。
仲文走后,祁晔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了,玄凛过来叫他,他才回神,起身回了屋。
对于仲文所言,祁晔断不能容,即便最后真的要毁了萧令言,也只能由他来动手。
他自己能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对一个人的担忧和占有欲。
思忖良久,他提笔修书一封,装好之后唤来玄凛,打算让玄凛派人送到窥月楼去,找个合适的时机与萧令言见上一面,将仲文告知他的消息告诉萧令言,让她自己多加小心。
然而,不等玄凛将信送出,秦衍便匆匆忙忙赶来,道珩王府的人去了将军府,称珩王病重,将萧令言与萧敛月一道请去了珩王府。
那一瞬间,仲文下午跟他说的话骤然涌进脑海里,直觉告诉他,仲文所说的那些针对萧令言的计谋已经开始了,只是没想到最先动手的人是祁珩。
他当即唤来玄然,领着秦衍和玄然一道去了珩王府,将玄凛留了下来。
从他决定踏出门去救萧令言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已经做好了玄然所说的“不遗余力、不计后果”的准备……
萧将军府内一片沉寂,悄无声息,只有萧素的书房里灯还亮着。
府里的人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大晚上萧素和萧敛月刚一回府,便将府里的管家、嬷嬷都叫到了正厅,挨个问话,尤其是萧令言院里的那些,问完之后也不说其他的话,只是让他们又各自回去了。
紧接着父女俩便去了书房,一直没有出来。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为父?”萧素已然动了怒,沉着脸色看着萧敛月,“你说你与言儿一道去了珩王府,而且是一起出的门,可是为何府中的人却说在你们离开之后,明明在府中见到了言儿?而且,晚间的时候,言儿确实出门去了公主府,马房的管叔可以作证,这你又作何解释?”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萧敛月连连摇头,“他们肯定在说谎……”
“一个人可能说谎,两个、三个也可能说谎,可是府中除了你院里的那些人,其他人几乎都说你傍晚出门之后,见过言儿,难不成,是府里所有的人都在说谎?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言,言儿确实随你一道去了珩王府,那为何她没有出现在珩王的寝殿内,却反倒和四公主一起出现?”
萧敛月张了张嘴,却是找不到能反驳的话来,不由急得直皱眉。
“还不快说!”萧素这是真的怒了,沉喝一声,“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