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收拾好一切、领着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一起匆匆赶到正厅的祁珩,刚刚好见到这一幕,听到祁晔的这一番话,当即瞪了瞪眼,满心的怒火冲上脑门,却因为眼前的局势,而无从发泄。
“你说什么?”祁渊像是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祁晔,又看了看一旁的萧令言,“你……要娶言丫头?”
萧令言便是不用故意假装,也能看得出她的惊讶与愕然,再稍稍配合些,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便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妥,她看了看祁渊,又看了看萧素,继而看了看身边的祁婳,最后才向祁晔看去。
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眼睛转了转,在脑海里想迅速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是。”祁晔嗓音朗朗,干脆地应了一声,“儿臣想娶三小姐为妻,求父皇成全。”
祁渊是万万未料事情的走向变成眼前这般,他突然有些搞不清楚了,搞不清楚这一切的走向究竟是按照谁的安排而来。
“你可知,言丫头现在的身份?”祁渊睇了萧令言一眼,似乎在提醒祁晔什么。
“儿臣知道。”祁渊点点头,“只要能让儿臣娶三小姐为妻,儿臣愿意做任何事。”
祁渊拧了拧眉心,眯眼看着祁晔,突然他走到祁晔面前,缓缓蹲下身来,与祁晔目光平时。
“晔王……”祁渊垂首沉吟,凑到祁晔近前,声音压得很低,“你可是认真的?”
“是,儿臣很认真,也想了很久,今日算是借了个契机。”
闻言,祁渊便知他不是在说笑,也不是为了给什么人添堵,这般神情和眼神,想来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
“此事……”祁渊起身,将目光挪向萧令言,突然弯眉一笑,“朕说过,言丫头的婚事朕不会勉强于她,朕会遵从她自己的意愿,言丫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尽管都告诉朕,朕可以替你做主。”
萧令言攥紧手中衣袖,环视厅内众人,目光从祁珩和萧敛月身上掠过的时候,微微沉了沉,最后与祁晔四目相对。
祁晔神色平静坦然,冲她浅浅笑着,若非深知他的心思深沉,萧令言必然要把他当成一个痴情深情的男人。
“阿言。”他开口,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萧令言心下微微一颤,“阿言”这个称呼,只有她最亲近的人会这么喊她。
思忖片刻,她挨着祁晔跪了下去,垂首行礼道:“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圣上既是在此,便由圣上拿主意就好。”
这种时候,姑娘家把话说到这份上,可算是意思很明了了。
尤其是萧令言这种脾性的女子,她若是不愿,定会直言不嫁,没有拒绝,那便意味着,她是愿意的。
这一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在今日之前,没有任何人曾将他二人想到一处,甚至于,除了祁婳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竟然也相识。
一时间,这倒是让祁渊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萧卿……”他索性一转身,问萧素道,“你有何想法?”
萧素虽是有想法,可是眼下当着祁晔和祁渊的面,却什么也不能说,他总不能当面驳了晔王的意,那不就等同于当面打了祁渊的脸吗?
“回圣上,臣……惶恐。”萧素一脸愧色,“臣竟是未察小女是何时与晔王殿下相识,是臣这个做臣子、做父亲的失职,臣有罪……”
“哎。”祁渊伸手将他扶起来,“孩子都长大了,你忙于朝中事务,总不可能日日看着她,朕明白,萧卿没错更无罪,朕是在问你,对于他二人方才所求,你有什么想法?你说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了这话,萧素已然将他的心思摸透了大半,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强求,干脆顺水推舟,含糊其辞地应道:“事关晔王殿下,臣不得妄言,一切全凭圣上定夺。”
“唔……”祁渊瞥了他一眼,这老狐狸竟是将问题又给他抛了回来。
他轻轻踱步想了想,沉声道:“今夜已深,地上寒凉,你二人先行起身,朕有些话……”
他目光沉了沉,落在祁晔身上,“要与晔王好好谈谈。”
一番哄闹,匆匆收场。
事情发展至此,已然没有人去细究珩王寝殿里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令言听公主府的下人来报,道圣上留了口谕给珩王,让他尽快给那女子安排一个名分,免得让人看笑话。
至于有人入宫禀报珩王重病的事,经查,全都是那报信之人自己的主意,那人爱慕珩王身边的女子,心生嫉恨,便故意在那时候报信将祁渊引来,让祁珩出丑,所以当晚没等祁渊离开珩王府,那人就被悄悄处决了。
而萧敛月那边,便也顺了这个人说谎的路子说下去,称萧敛月是被珩王府的下人所骗,她到珩王府的时候,珩王寝殿中已经有人,其他的一切她都是听下人所说,所以才会误认为萧令言在珩王的房中。
左右,是将祁珩与萧家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倒霉的只是祁珩府中那几个不起眼的下人。
“你满意了?”祁婳那特有的冷冰冰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萧令言回身看了看她,欠身行礼,“公主……”
“免了。”祁婳挥挥手,“我可受不起你的礼,说不定日后再见面,就该是我向你行礼,叫你一声四嫂了。”
萧令言闻言,拧了拧眉,看得出来,对于今晚祁晔求娶之事,祁婳心中是万般不悦,这倒也可以理解,皇家亲情淡薄,生存艰难,他们的母妃早早过世,兄妹两人相依为命,自然是感情深厚。
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横在他们中间,换做是谁都没办法这么快接受。
“本宫倒是没瞧出来,原来三小姐这般心思深沉,前一刻说着要与本宫一起摆珩王一道,转脸就成了四哥的求娶大戏,真是高啊。”
祁婳的字里行间都带着浓重的讥讽,萧令言听着,倒也不生气。
“不管公主信不信,今晚之事我起初并不知情。”萧令言微微摇头,“我本意与公主一样,只是想看到珩王在圣上面前出丑,也为了解自己的困境,至于晔王为何会出现在珩王府,又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一无所知。”
“可你却答应了!”祁婳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就算你没有明确答应,可你方才在珩王府说的那番话也算是默认了。萧令言,你这是在利用我。”
“我没有……”
“就算你没有明着利用我,可现在的结果就是如此,你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事实摆在眼前,改变不了。”祁婳的眼中是对萧令言毫不遮掩的怨憎之意。
萧令言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公主既是如此厌我,又何必要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我留在公主府?”
“你以为我将你留在公主府,当真是为了与你叙姑嫂之情?”祁婳冷冷一笑,“我只是不希望我插手的这件事最终以我不想看到的结果收场,不想你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就丢了性命,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是想要保你的命,等此事结束,我会做什么,我自己也不能保证。”
萧令言抿了抿唇,点头道:“我明白。”
祁婳看了看她,她越是冷静镇定,祁婳便越是不喜欢,皱了皱眉,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对萧令言道:“现在四哥因为你,被父皇召入宫中,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你便自求多福吧。”
萧令言俯身行礼,见她转身离开,也不多说什么,目送着她走远了,而后自行走到廊檐下靠着柱子,取出前几日祁晔送的那只小狐狸玉坠,怔怔看得出神。
常宁殿内,众人屏退,就连王宁也没有留在殿内,待在殿门外候着。
祁渊坐在软榻上,将立在面前不远处的祁晔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角笑意看不出喜怒。
“你……”他迟疑了一下,“当真是真心想要娶言丫头?”
祁晔垂首行礼,“是。”
祁渊皱眉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祁晔道:“知道。”
“你应该很清楚言丫头现在的身份。”
“清楚。”
“那你也该明白,娶了言丫头,意味着什么?”
“明白。”
“可你依然执意要这么做。”
祁晔垂首笑了笑,淡淡道:“也许世人,都觉得我很荒唐,也很可笑。”
“世人会觉得,万万没有料到。”祁渊跟着笑了一声,“世人没有料到,朕没有料到,皇后也没有料到,甚至于当初皇后故意说起那些可能有心求娶言丫头、威胁到东宫的人时,竟是将你落下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最终那个站出来的人,会是你。”
祁渊说着拧了拧眉,凑到祁晔近前问道:“你……真的喜欢她?”
祁晔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应声,脑海里浮现萧令言的面容,神色或喜或怒,或笑或恼,但是不可否认,每一个表情,他都喜欢看到。
唇角溢出一抹明显的笑意,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祁渊却已然看得明白,收起疑惑,长叹一声,连连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原本,这所谓的重病缠身、不问朝政,已经将你排在了他们的争斗之外,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今日一句话,你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要除掉的对象之一?”
祁晔不慌不忙,定定看着祁渊道:“可圣上心里是明白的,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参与到他们的斗争中去。”
他说着后退一步,躬身跪下对着祁渊行了一记大礼,“儿臣恳请父皇,成全儿臣。”
祁渊愣了愣,看着跪在地上的祁晔,眼神游戏迷离茫然,过了良久,他长长一叹,上前将祁晔扶了起来。
“六年了……”他叹息一声,盯着祁晔的眼睛道,“这是这六年来,你第一次开口求朕,为的就是言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