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坐在一旁,看着正忙碌着整理桌案的萧令言,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萧令言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在他告诉裴氏之前,就只有他和景娆知道,景娆死后,他一个人保守着这个秘密,原本是想着这辈子不告诉任何人的。
直到那日一时情急,在裴氏面前说漏了嘴,从那天起,萧素就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有一天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大白于天下,他该如何应对。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裴氏听他的话,不会轻易见这个秘密说出去,可是她一个没有什么眼界的女流,一定不会瞒着自己的女儿,而一旦萧敛月知晓此事,这个秘密便也就瞒不了多久了。
萧敛月与萧令言这姐妹俩就像是命中宿敌一般,注定不可能真正的和睦,有朝一日萧敛月得了机会,一定会将此事公诸于众。
果不其然,除了他们一家人之外,最先知道这个秘密的,便是祁珩。
在萧素心里,纵然萧令言与他之间并无真正的血亲关系,纵然他对萧令言也没有像对萧敛月那般深厚的父女之情,但萧令言毕竟喊了他十几年的父亲,非一朝一夕的虚情假意,他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今日,在萧令言送来这一碗三味安神汤之前,他是真的心烦燥闷,心口憋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舒服。
可是在喝了两碗汤之后,他这心里突然就舒坦了许多。
是汤起了作用也好,是萧令言的举动让他看着顺心也罢,总之不可否认的是,这丫头一直都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待,真心诚意。
退一万步来说,眼下萧令言身后还牵着南阳景家,只要景家还在那里,只要萧令言还是萧家的女儿,就不会有人敢轻易动萧家,萧素离不了景家明里暗里的帮助,自然也离不开萧令言。
“言儿……”萧素心底沉沉喊了一声,悄悄一叹。
只要你以后不会伤害月儿,只要你以后不会做对萧家、对月儿不利的事,言儿,为父愿意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就像对待月儿和锦儿一样,我们一家人安安好好地生活。
如此,便是两相得益……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萧令言看了看一旁的萧素,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门旁问道:“怎么了?”
候在门外的于心皱眉摇摇头,“三小姐稍候,属下去看看。”
说罢快步出了院门,很快便又折回,看了一眼起身走过来的萧素,行礼道:“回老爷、三小姐,好像是……是大小姐和二小姐那边起了点冲突。”
“大姐和二姐?”萧令言拧了拧眉,回身去看萧素。
只见萧素也下意识地皱皱眉头,问道:“因为何事?”
“大小姐院里的丫头说,二小姐院里的人偷了大小姐的东西,现在大小姐正堵在二小姐的冰清阁外,要求搜屋子。”
萧素一听,立刻沉了脸色,喝了一声“胡闹”,看着萧令言道:“走。”
萧令言点点头跟上,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侧身瞥了青漓一眼,青漓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
一行人脚步很快,半路上遇到好几个前来找萧素和萧令言的下人,听那意思,那边闹得不轻。
刚刚走近冰清阁便听到一阵哭闹声,往前走了两步一看,冰清阁院门内,一个小丫头正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哭得凄惨,一边的脸红红的已经肿了起来,隐隐有巴掌印,衣衫和头发也被扯乱。
她紧紧抓着站在她旁边的萧如锦的衣摆,连声道“奴婢没有偷东西”,似乎生怕萧如锦不管她,将她交了出去。
而萧敛月一行人则站在院门外,带来的人将整个冰清阁的院门围住,萧令言一眼扫过大致数了一下,一个丫头,两个嬷嬷,四个小厮。
“你没有?那大小姐前日丢失的镯子怎么会在你房里找到?”萧敛月身边的丫头絮儿上前一步质问道,语气咄咄逼人,“还有你头上那支簪子,这等成色的饰物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用得起的,与大小姐前日一起丢失的其中一支相似至极,只怕也是偷来的吧?”
“不是……”小丫头不停摇头,“这是……这是二小姐赏的……”
絮儿似乎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二小姐赏的?你竟然自己偷了东西,然后说是二小姐赏你的?你这是……这是在说二小姐偷了东西?”
萧如锦一听,顿时气得直皱眉,怒道:“胡言乱语!这种话岂能乱说?”
“二妹莫恼,絮儿也只是顺着那个丫头的话质问一句罢了,二妹若是觉得她这话唐突了,姐姐回去之后替你责罚她……”
“确实该罚。”萧令言款步上前来,朗声道,“一个小婢女,无凭无据,就敢血口喷人,污蔑主家,这要是传了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我将军府治家不严,没有规矩。”
她说着瞥了一眼身后的萧素,淡淡道:“二十板子。”
“是。”青漓挑眉一笑,走上前来。
那个絮儿自是清楚青漓的能耐,一时间慌了神,抬眼求助地看着萧敛月。
萧敛月本想说什么,可是一抬头迎上萧令言的眼神,喉间骤然堵了一下。
就在她这一犹豫间,青漓快步上前,抓住絮儿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她摁在地上。
一旁候着的小厮不敢不从,踌躇着上前来装模作样地打了两板子,见萧令言紧盯着他们,沉了脸色,眼看着就要发怒,不由心虚,不敢再做样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絮儿不停哀嚎,一开始还能出声求萧敛月救命,十板子之后便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惨叫。
“三妹这是干什么?”萧敛月见到萧素也在,不由红了眼睛,作出一副委屈模样,“偷了东西、犯了家规的明明是二妹院里的人,你怎么反倒罚起我的人来了?姐姐知道你与二妹关系好,又向来看我不顺眼,但你也不至于这般偏颇吧?你现在可是将军府的掌家人……”
“就因为我现在是府里的掌家人,我才要这么做,偷了东西的要罚,没有证据便血口喷人、污蔑主家的东西,更要罚。”萧令言嗓音冷冷澹澹,朗朗有力,“我萧将军府身为将门,向来家规严明,赏罚有度,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别想浑水摸鱼。”
她说着缓步走到萧敛月面前,侧身看了看旁边的萧如锦,很显然,她来了之后,萧如锦原本紧紧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没由来地红了眼睛。
“大姐方才说我偏颇,莫非大姐是觉得絮儿这丫头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萧敛月道:“絮儿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三妹又如何肯定她说的就是假的?事情尚未查明,真假难辨……”
萧令言冷声道:“事情尚未查明,并无证据,她一个小丫头就敢这般放肆,对主家出言不逊,是谁给她的权力和胆子?如此风言风语,若旁人真是被冤枉的,那因她而平白遭受的污蔑和委屈,她能承担得了吗?”
萧敛月不依不饶,“那若是查明就是二妹院里的丫头偷了东西呢?”
“若查实确是冰清阁的人偷了东西,便也按照家规来处置,该罚的罚,决不轻饶。”萧令言说着瞥了一眼被打了二十板子的絮儿,眼神一冷,“我萧令言处事讲真凭实据,拿出证据证明真相,一切好说,若是空口白牙地造谣,下一次就不是二十板子这么简单了,我会让那些造谣的人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沉沉冷冷的一番话砸在众人面前,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威严十足,找不到丝毫的漏洞和错处,莫说萧敛月,便是萧素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就在萧素皱眉,思索着这姐妹几人打算怎么收场时,突然只听萧敛月轻笑一声,点点头。
“好。”她抬手击掌,“三妹若是真能做到如此公正,做姐姐的自然是支持。既然如此,那就请三妹下令搜一搜二妹这院子,我的东西在不在她们这里、是不是她们偷的,一搜便知。”
萧如锦被冤,心里憋屈,急道:“你凭什么……”
“可以。”萧令言打断萧如锦,目光在两人之前游走,眼神冽冽,“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
萧敛月问道:“什么话?”
萧令言道:“不管怎样,二姐毕竟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与大姐身份并无悬殊,今日我为了寻回大姐的东西,依大姐之意搜二姐的院子,若是找到了大姐的东西,对偷盗之人自然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可若是搜不到……”
她挑了挑眉,定定看着萧敛月,“我也不能让二姐平白受了这等委屈,遭人误会。”
萧敛月不悦地皱了皱眉,“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为了不有所偏颇,若搜不到证据,证明不了冰清阁的人偷了东西,大姐就要向二姐道歉。”
“你疯了?”萧敛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瞥了萧如锦一眼。
萧令言不紧不慢地退到萧素身边,俯身行了一礼,轻声问道:“父亲觉得如何?”
萧素目光扫过自己的三个女儿,眯了眯眼睛,点点头道:“言儿所言,不无道理,错的该罚,没有犯错之人也不能白白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