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明呵呵一笑,垂首道:“郡主真会说笑,下官奉命审查此案,可是下官无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在圣上规定的五天之内查出真凶,若是郡主真能替下官抓住真凶,下官当真是感激还来不及。”
“是嘛。”萧令言收敛了笑意,转向祁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禀圣上,昨天晚上寻香蛊确实找到了一个人,小女已经将他带来了,就在殿外。”
“哦?”祁渊眯了眯眼睛,“既然来了,那不如……带进来瞧瞧?”
萧令言又道:“圣上,外面还有一人?”
“何人?”
萧令言瞥了高子明一眼,“大理寺寺丞徐平。”
“呵呵,这就来了。”祁渊虽然不知其中的完整内情,却早已听到了不少传闻,深有其意地看了高子明一眼,“高卿,你要找的人来了。”
高子明的脸上不见喜色,倒也还算沉得住气,侧身向萧令言行礼道谢。
萧令言也不多言,回身让人将门外的两人带进殿来。
午时过后,晔王府的马车快速地驶入宫门。
玄凛将得到的有关今天上午常宁殿发生的事给祁晔说了一遍,祁晔听得神色瞬息万变,难辨喜怒。
待听到徐平出现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睛,冷冷一笑,“高子明没有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去面圣,而是等到第二天一早一直找不到徐平的下落这才入宫,显然在入宫之前,他已经留好了后手。”
玄凛了然,点头道:“他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撇清了所有与徐平的关系,甚至,从一开始他就算好了,所以那天晚上带人去抓走青漓的人是徐平,他一直都没有露面。不过,他算漏了一招。”
祁晔并不奇怪,只淡淡笑了笑,“阿言做了什么?”
玄凛道:“听秦衍说,昨天夜里徐平二人被接回去之后,三小姐给徐平讲了两个时辰的祁朝律法。”
祁晔眉峰一挑,面露一丝讶异之色,继而轻笑出声,“可是,如果徐平不吃这一套呢?”
“秦衍还说,三小姐做了两手准备,先礼后兵,她准备了十多种毒药,如果徐平不愿承认,便在徐平身上一一试过,若最后他还活着,那是最好,若是人死了,便说畏罪服毒自尽了。”
听到这里,纵是祁晔平日里严肃惯了,此时也忍不住朗声而笑。
“那个潜入解语阁放毒药的人呢?”
“招了,但是没提珩王或者华家半个字,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高子明身上,说是和徐平一样,受高子明指使。”
“圣上会信吗?”
“人证物证俱在,没有什么应该怀疑的地方。”
祁晔稍作沉吟,点了点头,“其实就算查下去,也不会查到珩王身上。”
玄凛有些不明白,“王爷和三小姐为什么都断定此事是珩王所为?”
“那瓶毒药。一开始是怀疑,等到那瓶毒药出现了,阿言便确定是他了,那瓶毒药不是那麽容易配制出来的,只有医术很高的人才做得到,那人为了嫁祸阿言,特意使用了现下市面上没有人想得到的方子,反倒因此暴露了自己,那个人应该就是上一次替珩王想到使用叠加香料的人。”
“原来如此。”玄凛点点头,“王爷方才说,查下去也查不到珩王身上,是为何?”
“这一次,从头至尾,你看珩王出面了吗?”
玄凛想了想,摇摇头,“探子说,只见过攸王去过两次大理寺……”
他话音一顿,“是攸王,攸王自幼长在华贵妃身边,与珩王关系亲密,这一次出面办事的是攸王。”
祁晔颔首,“上一次吃亏之后,珩王变得警觉得多,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出手的。”
玄凛点点头,“其实属下现在担心的是三小姐,她昨天为了救青漓,废了萧大小姐一只手,虽然萧将军碍于某些原因,不便出面禀明圣上,可今日徐平已经将所有事都在圣上面前说清楚了,包括他们抓了青漓,由萧大小姐逼问三小姐下落的事。
听说圣上对此事极为恼怒,虽然高子明被带走的时候,圣上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萧大小姐,不过看圣上的意思,这一次只怕不会轻易放过萧大小姐,若萧大小姐真的出了事,只怕今后这将军府三小姐是待不安稳了……王爷,你有什么打算?”
祁晔收敛笑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祁晔心知,这是到了内门,必须下车步行了。
往常宁殿去的路上,祁晔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玄凛方才所问的问题。
蓦地,祁晔脚步一滞,目光落在跪在常宁殿殿外台阶下的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玄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跟着愣了愣,“那是三小姐?”
祁晔不语,快步上前,刚刚走到萧令言身边蹲下,握住萧令言的手,“阿言,你在这做什么?”
萧令言道:“谢罪。”
“谢罪?”祁晔皱了皱眉,“谢什么罪?”
不等萧令言回答,王宁便从殿内匆匆忙忙出来了,见到萧令言跪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扶她,却被萧令言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郡主,您这是何苦?”王宁轻叹一声,“高大人那边已经交给京兆府和刑部一同审理了,至于萧大小姐……不管圣上要怎么惩罚她,这事都怨不得郡主您,您无须自责。”
“祸端终究因我而起,我谢罪,不为大姐。”
后面似乎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可是她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侧身看了看祁晔。
祁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向王宁道:“劳烦大人通禀一声。”
“应该的应该的……”王宁连声应着,转身回到殿内,不多会儿便又匆忙出来,请祁晔进殿。
“等我。”祁晔握了握萧令言的手,起身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与她相视一笑,抬脚进了殿。
如祁晔所料,殿内众人皆已退去,就连王宁也很识趣地,待祁晔进殿之后便走到门旁候着。
这是这六年来一直以来的习惯,这样的习惯只有晔王殿下来的时候才有,祁晔与祁渊的谈话,王宁向来是能不听就不听的。
“你过来。”不等祁晔行礼,祁渊便招招手,待祁晔走进了,便将手中的小札递到祁晔手中,“你看看。”
祁晔接过来只大概扫了一眼,便垂首淡淡笑了笑,将小札又还给了祁渊。
“说来也怪,高大人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官居三品,深受父皇器重,何故要与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阿言过不去?”
祁渊道:“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他们能吐出来的所有消息,源头就在高子明那里终止了,再也问不出其他,究其原因,倒是朕限他五天之内破案的错了,朕虽限时他五天破案,可朕却没说过让他使这种手段找证据,临了,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称自己是为了尽快破案,才与那萧家大小姐联手,想出了这种法子……”
祁渊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又似无奈,有些事情他心里不是不明白,可是更多时候他又宁愿假装不知,以免知道得越多就会越伤心。
祁晔道:“倒也算是合情合理了,而且儿臣觉得,也许这件事真的没有其他人插手,至少,没有直接上手。”
祁渊听出他话中有深意,微微拧了拧眉,“你是说,他们背后有人指点,或者说是指使,只不过这一次始作俑者没有亲自出手。”
“儿臣也只是怀疑。”
“有怀疑的依据吗?”
祁晔迟疑了片刻,有些话在喉咙口转了一会儿又咽了下去,摇摇头,“直觉。”
他坦诚,祁渊也不怪他,似乎早已习惯,“朕听说言丫头还在外面跪着,怎么突然又跪着了?”
祁晔点点头道:“谢罪。”
“谢什么罪?”祁渊也有些惊讶。
“大概是和萧将军以及萧大小姐有关。”祁晔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祁渊,小声问道:“父皇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置萧大小姐?”
提起萧敛月,祁渊的脸色不大好,面无表情道:“这样丫头跟言丫头年纪相差不多,这心思却差得多了,一个能如此对待自己亲妹妹的人,不管留在哪里都是个祸害。不过,念及她没有伤及无辜性命,且是萧卿的长女,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朕这一次定要好好给她点教训。”
祁晔闻言,垂首淡淡一笑,“这便是阿言在外面跪着谢罪的原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阿言心里,萧敛月被重罚,是源于她,她这一谢罪,不是向萧敛月,而是向生养她的萧素。只不过这一跪之后,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便不再有所亏欠了。”
祁渊听得似懂非懂,暂且也不想多问,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朕在想,等旨意下了之后,言丫头日后在将军府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祁晔的心思,他又何尝不在想这个问题,“父皇有何打算?”
“你有什么想法?”
祁晔回身瞥了一眼殿门,沉沉笑了笑。
傍晚的时候,一道旨意先萧令言一步送到了将军府,内容很简单,即日起,萧敛月禁于未央庵思过反省,若无旨意与准许,不得踏出未央庵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