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言出宫回将军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祁晔陪萧令言不紧不慢地走着,玄凛便牵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萧令言不吭声,其他人也不开口。
皇宫到将军府的路程不近,中途会经过萧令言平日里常去的街市,路过云楼门口的时候,萧令言停了停脚步,走到之前萧云楼被欺负的地方站定,抬眼看着高高的云楼。
云楼四周的屋檐下各式各样的灯笼已经亮起来,很是好看,却也显得有些难以触摸。
良久,她终于开口,轻声问身边的祁晔:“什么时候出发?”
祁晔拧眉,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顿了顿,他道:“原定就这几日便要出发了,现在出了裴氏和大理寺的事,牵涉到了你,我已经向父皇请命,再过十来日出发北上。”
萧令言颔首,“不会迟吗?”
祁晔摇摇头,“原本我们定的时间就比其他人稍微早了些,据查,其他诸国暂且还没有什么动静,这十来天时间也正好可以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起初之所以把时间定得那么早,其实也是为了早一点赶到,了解北疆的情况,毕竟,如今的大族长夫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定定看着萧令言,萧令言心领神会。
“我明白。”她微微点头,“先下手为强,若是能早一点赶到,先暗中摸清北疆的情况,对后续的决策确实很有帮助。”
“早一点晚一点倒也无妨,我已经派人先一步潜入北疆打探消息去了。”
萧令言挑眉,瞥了祁晔一眼,突然垂首抿唇笑了笑,“你果然还是这么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祁晔也淡淡笑了笑,牵起萧令言的手握在掌心里,“我本想等青漓的事情解决了,再跟你说这事,你却早就猜到了。”
萧令言道:“其实那日在宫里遇到沈将军,他无意中提起北疆的事,我便知道那边遇到了麻烦,虽然窥月楼的人尚未来得及将全部的消息传回,不过结合之前姑姑的来信,以及后来窥月楼打听来的那一点消息,想要猜出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难。再后来我听说你最近时常出入宫中,裴氏的事发生之后,圣上又特意命高子明五天之内查出真相,我便猜到,北疆之行的人选,必然已经定下了。”
听了她的话,祁晔不由无奈地摇摇头,“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也不要让自己这么累,如今你我一体,当共同进退。”
萧令言笑得清淡,重新将目光投向云楼,沉吟片刻,她道:“我想带上云楼一起。”
祁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点点头,“好。”
萧令言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祁晔也不多问,抬脚跟上。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很晚,萧令言远远地站着,看着将军府的门楹,迟疑着没有走过去。
“不想回去?”祁晔在身边轻声问道。
“不想。”萧令言摇摇头,隔了好大一会儿,又道:“但是我必须回去,青漓还在府中。”
祁晔道:“你留了秦衍保护她?”
萧令言颔首,“他们现在必定恨我入骨,只不过暂时他们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青漓不一样,青漓只是一个丫头,他们随便扣一个罪名,就能要了青漓的命。”
“要不要把青漓接到晔王府养伤?”
“不必,若无其他变故,从明天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解语阁,直到我们离开帝都。”
祁晔了解她的脾气,便也不再多劝,点点头道:“明日早朝,父皇会昭告众臣北疆一行的人选,走之前的诸事你暂且不要过问,我会安排妥当,你就安安心心照顾青漓便可。”
听他所言,萧令言心里虽然还憋着一口气,却也安宁舒适了许多,她侧身抬眼看了看祁晔,突然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多谢。”
祁晔勾起唇角摇摇头,朝将军府的大门看去,“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萧令言长舒一口气,“我自己可以。”
说罢,她抬脚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走出两步又突然停下,回身看着祁晔问道:“你今日和圣上是不是谈起了我今后的去留之事?”
祁晔挑眉,不答也不否认,“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萧令言道:“我想知道你和圣上的决定。”
祁晔笑了笑:“等回京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萧令言信他,也不多问,点点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了。
祁晔远远地看着,直到目送着她进了府中,又等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领着玄凛回晔王府去。
一连两日,青漓昏睡不醒。
萧令言下令封了解语阁,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则一直待在解语阁想办法替青漓治伤。
十月二十晌午,玄凛送来了玄清露,说是给青漓涂抹伤口,只不过玄清露难得,暂且够不上全身用了,只能暂且用在青漓的脸上,消除面部的疤痕,其他的日后再想办法。
玄凛还告诉萧令言,萧素去面见祁渊谢恩了,只不过他提了一个请求,希望能等萧敛月右手的伤口愈合了再去未央庵,祁渊也不好拒绝,便应允萧敛月五日之后再去。
萧令言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末了,玄凛道:“早朝的时候,圣上还当着众臣的面定下了出行北疆的人选,便是我家王爷,不过圣上还交代了一句,三小姐为王爷调理身体,初见成效,圣上希望此番北疆之行,三小姐能随王爷一同前往,时间定在十一月初一。萧将军那边……已经答应了。”
萧令言冷笑,此事显然是早就商讨好的,萧素答不答应,萧令言都必须要和祁晔走这一趟,征得萧素的意见,不是问他同不同意,而是在暗示他,眼下谁都别想动萧令言。
“你回去告诉他,我会做好准备,等他的消息。”萧令言将做好的点心装盒之后递给玄凛。
玄凛迟疑着看了一眼青漓的房间,“那青漓……”
“放心,青漓的毒很快就能解了。”
闻言,玄凛稍稍松了口气,向萧令言行了一礼,提着食盒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珩王府寝殿,祁珩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手持一只琉璃盏,面色冷清,下面跪着两名年轻女子,平日里最亲近的随侍也低垂着头候在一旁,不敢出声,殿内一片死寂。
直到那一抹黑影缓缓进了门来,这才将殿内的沉寂打破,只见他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向祁珩行了一礼,“何事惹得王爷如此恼怒?”
祁珩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抬眼看了来人一眼,似笑非笑,不答反问道:“先生这几日去了哪里?本王可是找您找了好久。”
“呵呵……”黑衣男子笑了笑,“我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查我想要查的线索。”
“却不知先生想要的线索是什么?”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垂首轻笑。
见状,祁珩挥挥手,那两个丫头如蒙大赦,匆匆退了下去。
待他们离开之后,黑衣男子转向祁珩道:“王爷可是在恼那高子明的事?”
“本王不该恼吗?”祁珩对他的态度颇有些不满,“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没有对萧令言和晔王那边造成丝毫影响,反倒是高子明和徐平全都被拉下水,更重要的是,月儿被废了一只手,还要被罚入未央庵闭门思过,先生,这件事不管从什么角度和立场来看,对本王都没有丝毫的益处。”
“但是也没有给王爷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黑衣男子倒是不急不躁,“这件事从头至尾,王爷没有插手分毫,就算最后查到了高子明头上,可那高子明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清楚得很,王爷和华家都没有受到损失。”
“可本王要的并不是没有损失。”祁珩霍地皱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衣男子,他咬紧牙,紧盯着黑衣男子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黑衣男子点点头,“王爷莫急,这种时候最是急不得,如今东宫那边势力正盛,圣上龙体也越来越康健,王爷当真以为你能就此扳倒东宫?”
祁珩摇摇头:“先生明知,本王的最终目标虽然是东宫,可本王暂且并未打算轻易出手动摇东宫,本王现在要做的是把可能对本王造成威胁、而对东宫有利的人全都一个个除掉,是从根底上击倒东宫。”
“那王爷的目光就更加要放得长远些。”黑衣男子手中微微摇晃着的杯盏骤然握住,嗓音也突然间冷了下去,“谋大事者要高瞻远瞩,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也许日后能对王爷有很大的帮助。”
祁珩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黑衣男子,“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记错的话,王爷曾经提起过,那长懿郡主并非萧将军的亲生女儿。”
祁珩抿了抿唇,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她不是萧素的亲生女儿,却能得药谷华裳夫人和大悲寺普世大师这二人的青睐,王爷以为,就算华裳夫人不知内情,可普世大师那样超脱世俗的高人也能不知真相吗?”
祁珩愣了愣,仔细想了想他的话,总觉得他的话中有话,“普世大师早就知道她不是萧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