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问道:“王爷可知普世大师是因何收她为徒的?”
祁珩摇头。
“那应该是十二年前了,彼时郡主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在药谷随华裳夫人学习药理,听闻她有一个特长,便是辨别各种酒香,所以她从小就喜欢跟着药谷的人酿制各种各样的药酒,而据传普世大师就是因为一壶药酒,与这位郡主结了缘。”
“酒?”祁珩有些怀疑地看了看黑衣男子,“先生是说,普世大师好酒?”
“好。”黑衣男子点点头,“普世大师并非自幼在寺中长大,虽然他早早地就拜在大悲寺高僧门下,但早些年他一直都是俗门中人,酒肉于他无忌,便是后来入了佛门,也没有刻意忌惮过,稍微年长些的前辈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说,普世大师是因为一壶药酒与萧令言结了缘,进而收她为徒?”
“王爷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荒唐,是吗?”
“简直是太荒唐。”祁珩冷冷一笑,连连摇头,“纵然外界都在传普世大师性情豁达,不拘一格,可他毕竟是大悲寺的人,大悲寺乃我祁朝国寺,而他又是普字辈的第一高僧,岂能如此随意地收一个五六岁的女娃成为自己唯一的徒弟?”
“所以,问题便在这里,大悲寺上下不说那些不知内情的普通弟子了,就连普难住持和普觉大师都没有丝毫阻拦之意,甚至于这些年一直都在替他二人保守秘密,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私下里见面,若非这一次裴氏被害,大悲寺为了证明郡主与裴氏的死无关,不得已出面作证,只怕至今都没有外人知晓此事。”
祁珩连连摇头,面上的疑惑越来越浓,“本王想不明白,这是……为何?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俗门弟子,就算世人知晓了又如何?为何整个大悲寺上下都要刻意隐瞒此事,一瞒就是十余年?”
“这便也是我这一次想要弄清楚的一件事。”
“先生……可是有什么怀疑之处?”
“萧令言并非萧将军与其夫人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个从边城捡回来的弃婴,可普世大师却对这个孩子百般照拂,看似不甚在意,却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唯一的可能便是,普世大师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又或者说,这个孩子的身份与普世大师息息相关。”
祁珩霍地站起身来,愕然地看着黑衣男子,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沉吟片刻。
“萧令言和普世大师?”他不由失笑,微微摇头,“先生可知,他二人相差了五十多岁?”
黑衣男子闻言,不由笑出声来,摇了摇头,“王爷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
“谁?”
“夙衣。”
祁珩皱了皱眉,“夙衣?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本王从未听说过。”
黑衣男子颔首,“王爷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毕竟这个女人已经失踪十八年了,若她还在世的话,如今也有四十来岁了。”
“四十来岁的女人……”祁珩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并未问出口,“那这个女人与先生想要知道的真相有关系吗?”
黑衣男子点点头,“夙衣不仅与药谷的华裳夫人是多年至交好友,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黑衣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须臾,他沉声道:“夙衣是普世大师的师妹。”
祁珩一愣,在自己的脑海里迅速盘算了一下,没由来地紧紧皱眉,“夙衣和普世大师?他们的年龄差了应该有三十来岁吧。”
黑衣男子冷笑,“这倒也没什么可疑的,夙衣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豁达通透,资质非凡,也许这便是当年她能拜入无言高人门下的原因。”
祁珩一时间拿捏不准他究竟要说什么,索性也不多问了,静静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倒是黑衣男子突然又问祁珩道:“这位郡主是如何拜入药谷华裳夫人门下,京中之人应该多半都知道。”
这一次祁珩点了点头,“最近倒是又听人提起过几次,说是当年萧夫人随萧将军行军在外,途径药谷,因为萧夫人身体一直不大好,便请华裳夫人出手为萧夫人调理身体,华裳夫人便是在那时候见到了萧令言,她觉得萧令言天资聪颖,与众不同,所以说服了萧将军夫妇,收了萧令言为关门弟子。”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不免觉得有些可笑了,那个时候的萧令言不过是个三岁黄毛丫头,就算能看出她有些鬼精灵,却又是如何看出她就与众不同了?
荒唐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年幼稚子,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了华裳夫人的徒弟,更成了普世大师唯一的亲传弟子,而且普世大师不知出于何故,十余年来一直对外隐瞒此事,就连萧素都不知道。
莫非,真如黑衣先生所言,普世大师这么做,实则是因为事关萧令言的真正身世?
“先生与本王说这都些,只是为了让本王怀疑萧令言和普世大师之间的关系吗?”祁珩疑惑不解,“可是,众所周知,普世大师救过父皇和先皇,质疑他,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黑衣男子摇摇头,“王爷大可不必现在就向其他人提出对他们的质疑,我与王爷说这些,只是希望王爷能明白一件事,裴氏的死最大的价值本不在于陷害长懿郡主,说到底,如此简单的陷害,以长懿郡主的聪明并不难化解,此事关键的点还是在于证实我对长懿郡主和普世大师之间关系的猜测,嫁祸郡主不过就是个障眼法,让人不会多想更深一层的目的。”
“而后呢?”
“而后……”黑衣男子眼角拂过一抹沉冷笑意,“趁着他们现在毫无防备之时,查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弄清楚长懿郡主的真实身世,如此一来,不管今后长懿郡主站在谁的那一边,这件事都算是我们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随时可以迎击长懿郡主和大悲寺那边。”
祁珩的心下一颤一颤的,虽然这件事听起来没那么容易做得到,可是一想到此事若是成了,若他真的能查出其中的真相,便等于将整个大悲寺和萧令言掌控在手心里,越想越觉得让人兴奋,血液上涌。
“那本王现在要怎么做?”
“查。”
“查什么?”
“查那个叫夙衣的女子,查她的生平一切,查她十八年前究竟是因为何故突然失踪,后来又去了哪里,查长懿郡主的身份来历,查得越清楚越好,至于方向,既然郡主是捡回来的,那就从她被捡回来之后,最先与她密切接触的药谷华裳夫人查起。”
祁珩脑子里有些混乱,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只有几个人名不停浮现,萧令言、夙衣、普世大师、华裳夫人,以及景家。
“好。”他点点头,“本王会好生梳理一番,尽快安排人去查。”
“还有一点。”黑衣男子见祁珩起身走下台阶,便跟着起身走过去,“虽然眼下萧令言暂时不能为我们所用,不过有一个人也许他能替王爷做些什么。”
祁珩仔细想了想,拧眉问道:“谁?”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小的手札递给他。
祁珩接过手札打开看了一眼,待看清上面的名字,骤然愣了愣,“先生这是何意?您明知道这个人……”
“敢问王爷,如果让圣上知道,萧将军夫妇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欺骗圣上,所谓的萧家嫡女只是一个捡来的野孩子,圣上会怎么做?”
祁珩拧眉沉思,“若只是寻常朝臣家里出了这种事,父皇最多责备几句,甚至于可能连责备都不会,反而称赞他们救人一命。可若是萧素夫妇,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本王记得萧素与萧夫人成婚两年,一直都没有孩子,这期间裴氏生了月儿,甚至另一位妾室也生了萧二小姐,唯独萧夫人这边没动静。
为此,父皇和皇后那边还特意叮嘱过萧素,毕竟府中嫡女非长女已经很不好看,若是在长女之前又接二连三添人,景家那边不好交代。结果第二年萧将军回京述职,便和萧夫人一起带回来一个女儿,说是萧夫人所生,是将军府的嫡女。当时父皇和皇后那边都命人送了贵重贺礼。若是此时告知父皇,萧令言并非萧家后人,只怕免不了要治萧景两家的欺君之罪。”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惊讶地看着黑衣男子,“先生的意思是让本王以此为要挟,去……”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札。
“这件事自然不能告知于圣上,毕竟圣上若是知晓此事,萧素那边就很难保住。即便保住了,萧家也会失去现有的利用价值,那就等于断了王爷在军中的一只手臂。”
祁珩连连点头,“没错,这也是本王至今也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的原因,不到能彻底将萧家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的那一天,就绝对不能让此事宣扬出去。”
“所以眼下这个法子是王爷最好的选择,既然这件事本就不能宣扬出去,那我们就以不说出去为前提来行事,这世上除了萧家,景家肯定也是一样不喜欢世人知晓此事。”
祁晔已经渐渐明白过来,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没错,虽然现在景家对萧令言的事情没那么上心了,可事关萧夫人景娆,景家对于此事势必会有所忌惮,说不定,一个死人比一个活人更有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