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黑衣男子便知他会了意,也不再多言,微微垂首致意,“王爷能明白就好,裴氏之死以及之前发生的那些也许只是试探,只是小儿家的小打小闹,如今既然验证了我们的猜想,接下来也是该做点实事了。”
祁晔用力点点头,方才黑衣男子进门时他心底的恼怒和阴郁一扫而空,他俯身向黑衣男子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指点相助,先生放心,待本王大业谋成,定会满足先生所求。”
“先行谢过王爷。”黑衣男子反应平淡,似乎对于祁珩的承诺并不在意,“时辰不早了,王爷该歇着了。”
说罢,他俯身行礼,转身离去。
“先生。”黑衣男子刚刚走出两步,祁珩便上前问道:“北疆之行的事先生可听说了?”
黑衣男子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祁珩又道:“父皇派了晔王去,并点名让萧令言随行,依先生之见,为何?”
黑衣男子轻笑两声,“很简单,最近京中针对郡主的人和事太多,圣上和晔王大抵是想借此为由,将郡主调离京中,避避风头。”
顿了顿,他回头看来祁珩一眼,“这对王爷来说,是好事,他们不在,便少了一些人盯着王爷,王爷大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东宫那边,好生谋划部署。”
祁珩还想再问什么,见黑衣男子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便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压了回去,“多谢先生,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黑衣男子颔首致意,拂袖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中。
一大早,萧令言被一阵咋咋呼呼的喊声吵醒,她本就睡得浅,如今青漓又还没有醒来,外面稍微有一点动静,她就醒了。
不过,外面的声音很快就被人制止了,似是担心吵到了她。
萧令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揭开被子起身,刚一下床便感觉到一阵阴冷寒气,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披了件外袍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昨夜寒风呼呼吹了一夜,没想到竟是下雪了,此时外面的院子里一片皑皑,一眼看去,甚是好看。
“小姐,你醒啦。”沁儿端着热水进门来,带进来一阵寒意,见萧令言站在窗前,便眯眼笑道:“下雪了呢,还挺大的。”
“嗯。”萧令言点点头,神色不似昨日里那般沉凝严肃,“今日好像正好是大雪。
“是呢。说来也怪了,今年小雪没有下雪,倒是大雪日下了这么大的雪,我一早起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呢。”沁儿边说边伺候萧令言洗漱更衣,“后院那边早早地就把烧炭送来了,我正想着等小姐起身了,去青漓房里把火盆里的炭换了。”
她不紧不慢说着,萧令言便静静听着,神思有些游离,却在听到青漓的名字时,又骤然回过神来。
“送来的是什么炭?”她紧了紧眉,问沁儿。
“是银霜炭。”沁儿弯眉笑了笑,“是咱们府中最好的炭。”
“换了吗?”
沁儿摇摇头,“没呢,一早刚送来的,还没来得及换,我是想着等盆里剩下的那些烧完了再换。”
萧令言沉吟片刻,接过沁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带我去看看。”
沁儿不明所以,领命照做,随萧令言一道去了柴房,取出今天送来的银霜炭仔细看了看,并未看出有什么异样。
“小姐,是不是这炭有什么问题?”沁儿见萧令言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
萧令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从中随便抽出一块,想了想,又放下了,让沁儿取了一只火盆来,又从每一块炭上都刮下一些炭屑,分别用小碟子装好,而后端起一碟倒进火盆里,待炭屑燃尽了,便再倒下一碟。
如此往复,眼看着大半数的炭屑都倒进了火盆里,却什么异样也没有,沁儿不由起了疑惑。
“小姐,出什么事了?你在找什么?”
萧令言摇摇头,没有回答,继续端起一碟倒了进去。
“小姐可是担心这些炭有问题?”
萧令言道:“若是以往,倒是不用担心,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多一分心思提防着总没错……”
话未说完,一阵刺鼻的气味骤然扑入鼻中,这味道并不算浓,只是萧令言离得太近,且炭屑细碎,燃得太快,一时间味儿便冲出来了,呛得萧令言轻咳了两声,霍地站起身来,顺手提着沁儿后退了两步,抬手捂住了口鼻。
沁儿不傻,已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瞪大眼睛,面色苍白地看着萧令言,指了指火盆道:“小姐,这……”
“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令言冷笑一声,待那一团炭屑燃尽,便又走过去将下一碟倒进去。
如此一碟一碟试下来,约莫用了半个时辰,一共找出了十块有问题的银霜炭。
十块……分散开来,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每日只要添一块,这十块银霜炭里的毒烟一点一点释放出来,足够要人命。
沁儿双手绞在一起,微微发抖,定定看着萧令言,等着她发话。
“别怕。”萧令言回身握住她的手,“这不都已经找出来了嘛。”
“小姐,是我大意了……”沁儿声音颤抖,“若不是小姐及时发现,那青漓她……”
“找出来了就好,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可能发现得了。”
沁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这些炭……”
“先留在这里,不要声张。”萧令言眯了眯眼睛,“我另有用处。”
她拍了拍沁儿的肩,抬眼往门外看了一眼,“先把这些没问题的炭拿去给青漓换上。”
沁儿有些后怕,小心翼翼地取了些银霜炭,匆匆忙忙朝着青漓房间走去。
这边她刚走,萧令言便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自然是闻着你的味儿来的。”院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嗓音,清朗好听。
下一瞬,一名面容俊秀、眉目舒朗、身着青袍的男子从屋顶上跃下,落在萧令言面前,眯眼一笑,旋即又变了脸色,目光沉沉地看着萧令言,“三月不见,你瘦了很多。”
“那是你眼睛有问题。”萧令言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倒觉得你这西岭走了一趟,人变得黑了。”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来人剜了萧令言一眼,擦过萧令言身边,走到火盆旁蹲下,一瞬间,眼底杀意凛凛,一股阴寒之气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师兄。”就在他伸手准备去碰那十块被挑在一旁的银霜炭时,萧令言适时出声阻止了他,冲他摇摇头,“没事。”
萧令言的师兄,华裳夫人仅有的两个亲传弟子之一,叶湛卿。
“呵呵……”他冷笑两声,“你们这将军府的人可真是个个心肠歹毒,整天就想着怎么让别人去死。其实这种事他们应该来找我,毕竟这些下毒害人的手段我最在行。”
萧令言道:“你真以为,他们这点小伎俩能瞒过我?”
“万一呢?”叶湛卿俊眉紧蹙,“这解语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里吃穿用度之物不在少数,你不可能全都像今日这般一一检查,万一哪一天你大意了,又或者哪天你不在,那些脏东西不小心混了进来,又该如何?”
看得出来,对于今天的事,他比萧令言自己更恼怒,沉吟片刻,他突然抬脚往外走去,边走边道:“罢了,留着终究是个祸害,杀了一了百了。”
“你有想过你现在杀了她,谁的嫌疑最大吗?”萧令言也不拦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叶湛卿脚步一滞。
萧令言又道:“杀了她之后,你能有足够的把握让我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吗?”
叶湛卿眯了眯眼,冷声道:“等她死了,后续的事自然会有解决的法子。”
“可我赌不起。”萧令言摇摇头,“我这条命来得不容易,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我活着,不仅仅是要杀了那些伤害我的人,还要保护好那些我在乎的人。其实,我比你更想杀了她,只不过不是现在。”
叶湛卿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萧令言,看她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其实你知道,只要你想,我自有法子解决了她……”
“他们的事与你无关,我不希望把你牵涉进来。”萧令言轻拍他的手臂,“这一次若非我自己走不开,却又急需那些草药,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帮我去找药。师兄,你为我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叶湛卿定定看了她两眼,知她脾性倔强,只能垂首轻叹一声,拍拍她的手臂,“阿言,我看不得你受委屈。”
萧令言闻言,骤然展眉轻轻笑了笑,反手握住叶湛卿的手,“师兄,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叶湛卿相信她的能力,却还是不放心,抬眼瞥了瞥她身后的那些银霜炭,沉声道:“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那裴氏虽然不是死在你手上,但不管怎样,她死有余辜,你也算是报仇了,至于萧敛月那边……”
提到萧敛月,他的神色又冷了些,见萧令言并不想继续谈论她,便又弯眉狡黠一笑,“走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