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言愣了愣,继而轻叹一声道:“你果然什么都猜得到。”
“可有一件事我却猜不透。”
萧令言斜着眼睛想了想,“你是说,那个最终出现在珩王床榻上的女子。”
“嗯。”
“其实,她就是珩王府的人。”
“我知道。”祁晔点点头,“但是很显然,她不仅仅只是珩王府的人。”
“你怀疑她是我的人。”
祁晔道:“说来,她应该算是今晚这一局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所在,若非是你自己可以信任之人,你又怎会让她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
萧令言垂首笑了笑,祁晔会有这种想法,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依照她往日里的习惯,确实不会让外人参与到这么重要的计划中来。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虽然她骨子里被压抑的洒脱任性被渐渐释放了出来,可是在行事之时依旧谨慎无比,这一次机会来之不易,她不能浪费。
“其实,她不算是我的人,只不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萧令言侧身定定看着祁晔,“她叫夕兰,她和她的家人都是珩王府的下人,可就在三年前,她的父母和弟弟在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踪迹。”
祁晔眉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却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记不记得珩王府三年前的那场失窃案?”
祁晔点点头,“当时宫里丢了一件贵重的贡品,是大月送来的,有人上奏,称在珩王府见过此物,圣上召珩王入宫询问,当晚,不等珩王回到府中,珩王府就便失窃,丢失了很多贵重之物,到珩王府搜查的宫卫自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后来听说珩王府这是出了家贼,是府中的下人趁着珩王不在府中,偷了东西溜走了。”
顿了顿,他侧身看着萧令言,“所以,当年的家贼便是那夕兰的父母和弟弟。”
“确切地说,是当了替罪羊的‘家贼’,她的父母哪里来的胆量敢去偷盗珩王府的财物?”
“事实是,珩王府的东西没有丢,也没有什么家贼,这些只是珩王为了逃脱私扣贡品的罪责而安排的一场戏。”
萧令言颔首,“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奈何口说无凭,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此事。这三年她一直在寻找真相,也许是命,她在暗查证据之时,遇到了我派去珩王府打探情况的人。”
“你替她找到了证据。”
“找到了埋她亲人的荒坟。”
祁晔眸色微微暗了暗,对于祁珩会做出此举他不觉惊讶,他只是讨厌祁珩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
“三条亲人的性命,难怪她会愿意帮你。”他看了萧令言一眼,突然清冷一笑,“又或者说,是你在帮她。”
“是帮她吗?”萧令言仰头看着夜空,“是帮她,还是害了她,我自己也说不清。”
“可是你做了。”
“那是因为,我很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如果换做是我,明知道凭自己的能力这辈子都不可能报得了仇,我也会心甘情愿用这种法子去报仇。”
祁晔轻叹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萧令言,似是在思考什么,“珩王那般谨慎小心,今夜竟然会如此大意,栽在一个下人手里。”
萧令言笑意微冷,“那是因为他笃定一切都会照着他的计划进行下去,过度自信,便是大意。”
“他做了什么?”
“今天下午,萧敛月破天荒地来找我,向我道歉,还亲自做了点心送来。”
“点心有毒?”
萧令言摇摇头,“萧敛月吃过这个亏,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法子,点心里没有毒,但确实也加了料,是一味外邦传来的食用香料,这本没什么,只不过后来进了珩王府,院子里特意摆放了气味独特的秋菊,甚至于珩王寝殿内的茶水和香炉里的香都是精心准备的。”
闻言,祁晔眸色骤然一冷,“叠加的?”
萧令言颔首,“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虽不会伤了人命,但是却能让人浑身乏力,失去意识。你进珩王府的时候,应该有所察觉。”
祁晔点点头,“确有察觉,只不过当时所有人都并无异样,我便没有在意。”
“单独的香料确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这也是他今晚这一场局里最妙的一步。”萧令言神色沉了沉,似乎想到了什么,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祁晔看在眼中,猜到她心中有所想,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萧令言沉声道:“如此精妙的叠加,仅凭着香料之间的相互关系来让人中毒,又不至于伤了人命,更不会被人察觉,若非医术高深、精于此道之人,万万不可能想得出来,我也是早有准备,才能堪堪避开,若是要我自己搭配,我自认为想不到这种法子。”
祁晔闻言,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你是说,珩王背后有高人指点?”
萧令言摇摇头:“是不是个高人,尚且未知,但是可以确定,此人是一个精通医毒之人。好在我有所准备,青漓和沁儿进殿之后便在殿内放了迷香,所以,沁儿假扮成夕兰离开的时候,其实珩王已经陷入了昏迷。”
祁晔眼底闪过一抹寒光,“用你最擅长的来对付你,便是想让你掉以轻心,不易察觉。只可惜他没有料到,最终自己就是败在了这一点上。”
停了停,他看了一眼萧令言,见萧令言抿唇冷冷笑着,便又道:“但是不管怎样,珩王的手段与以往已经明显可见不同,他既是寻了专门针对你的人来,你今后必须要多加小心。”
萧令言不由得轻呵一声,想了想,终还是点了点头,而后她低下头,似是沉思,喃喃道:“听说圣上有意让珩王尽快给夕兰一个身份。”
祁晔想了想,点头道:“没错,不过以珩王的性子,此事只怕很难善了。”
萧令言道:“不管结局如何,事情已经这样了。方才夕兰让我的人传话来,不管怎样,今天的事她都绝不后悔。”
“即便,只是让珩王出个丑?”
“咯咯……”萧令言突然笑出声来,眼神幽幽地看着祁晔,“你真以为今晚的事对于珩王来说,只是让他出个丑?”
祁晔眯眼问道:“你还有后招?”
“原本是有的。”萧令言说着冲祁晔撇撇嘴,“不过现在,被你打断了。”
祁晔拧眉略一沉思,隐隐猜到了什么,骤然弯眉一笑,“莫非,你还想继续与他走得亲近?”
“算是一个备选的计划吧,毕竟,今晚之事后,圣上和各位知情人心里便会明白珩王试图拉我入伍的心思,别人知不知道先不提,圣上那边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加紧对珩王的提防,皇后娘娘那边更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今后华家若是再想有所作为,会变得很困难。若我后续再与珩王走得亲近,圣上就更加不可能让他有上位的机会了。”
祁晔的脸色沉了沉,对于珩王与华家被忌惮之说,他并没有丝毫喜悦或者放松,骤然涌上心头的是关于帝王家父子与手足之间的相护猜忌与相残。
他厌恶,十分厌恶这样的情形。
不过,从萧令言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结果又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好结果。
“你就不怕珩王因此报复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令言神色倒是自信,“更何况,现在多了一个你,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祁晔怔了片刻,突然朗声大笑,顺着她的目光抬眼看了看,“你不怪我吗?”
萧令言心里明白,他指的是他擅自做主请旨赐婚的事,思忖片刻,摇摇头道:“你若是能以此替我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倒也求之不得。”
祁晔眸色微微一凝,淡淡笑着问道:“今夜之事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可以替你挡下乱七八糟之事的法子?”
“不然呢?”萧令言勾起唇角笑了笑,“亡母守孝三年,难不成你真打算等我到三年之后再与你完婚?”
祁晔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萧令言,等她解释。
她便又道:“我后来想了想,你我之间终究是有一场交易在的,我要替你治病解毒,日后少不了要常走动,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也挺好的,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也不会担心别人多想,更不用担心会有人以此为幌子来作妖,算是行了个方便。”
祁晔眯了眯眼睛,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答应的原因?”
骤然低沉的嗓音听得萧令言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身边的祁晔,敛眉想了想,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一句“阿言”。
可是犹豫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轻轻一笑道:“王爷还有别的原因吗?”
祁晔收回目光,垂首一笑,摇摇头,“我倒是想知道,依你之见,三年之后待得完婚之日,你有何打算?”
“三年……”萧令言仔细思索了半晌,“三年时间,我若是能报了仇,做完我想做的事,我自有法子能从这里脱身,只是要委屈王爷了,这三年时间怕是要一直与我待在一条船上。”
祁晔闻之,呵呵笑了笑,没有接萧令言的话,兀自喃喃自语道:“三年……三年之后一切又如何,谁知道呢……”
萧令言下意识地往这边靠了靠,“你说什么?”
祁晔摇摇头,“我说,你是怎么想到找婳儿做你的帮手的?你之前不是让我提醒婳儿,要远离珩王、不要再过问珩王之事吗?为何这一次却主动把她拉了进来?”
萧令言脸色骤然一沉,面上寒光闪现,“那是因为,便是四公主真的听了你的劝,就此收手,远离珩王,可珩王却没有打算要放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