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晔俊眉紧蹙，疑惑地看着萧令言，“你知道了什么？”
萧令言长舒一口气，理了理心绪，问道：“你既是在朝中有人，应该听说了近日传闻的一件事，祁月联姻。”
祁晔眸子一缩，点点头，已然猜到了什么，“有人想让婳儿去？”
“嗯。”萧令言颔首，“原本照理说来，四公主是圣上最疼爱的女儿，很难能轮得上她，可是放眼祁朝，如今的诸位皇族子女中，比四公主年长、或是年纪相仿、甚至于比她年幼的，都已经成了婚，剩下的几位小公主又尚且年幼，不及婚嫁之龄，却偏偏四公主年过二十而未嫁，于情于理，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便是如此，只要婳儿不愿，父皇不允，大月便没有法子。”
“所以，珩王找来了朝中多位年高位重的老臣，同时给自己门下的众臣也下了令，让他们四处游说，意图让所有人都能一致向圣上提请，由四公主作为联姻人选。”
祁晔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他这是想将婳儿逼走。”
萧令言耸耸肩道：“没办法，四公主在圣上心里的地位实在太重，有时候她说话的分量甚至于比几位皇子都要重，却偏偏四公主又对珩王极不喜欢，明里暗里找他的晦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是有心也好是无意也罢，她在珩王眼中都是一个绊脚石，珩王自然希望能借圣上的手将四公主赶走，让她没办法再插手朝中之事。”
“因此，你便去寻了婳儿，让她配合你，与你一起做了一场戏。”
“我方才已经说了，有共同的敌人，这事就好办了。”萧令言轻叹一声，“近来我了解了一下四公主，发现以她的脾气，若是劝她不要再插手珩王的事，几乎不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她生出逆反心理，会对珩王的事更加上心。既然劝不得，那就想办法让她知道珩王这个人的险恶与歹心，让她从内心里真正地提防起来。退无可退之时，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
祁晔原本还在担心祁婳的事，听到这里，却又不由得弯眉笑了出来，“若婳儿此后要与你一起联手对付珩王，不肯罢手，你又该如何？”
“不可能的。”萧令言摇摇头，“四公主不喜欢我。”
祁晔挑挑眉，“何出此言？”
“我第一次见到四公主就知道，我们两个八字不合，不可能和睦相处。待此事过了，我随便寻一个由头，做一件她不喜欢的事情，依公主的脾气，一定会将我赶走，今后都不愿再搭理我。”
“你就不怕她一怒之下，将矛头指向你？”
萧令言笑道：“公主虽然蛮横了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就算再怎么讨厌我，总不可能要害了我，最多是不愿与我来往，这倒无所谓，左右我让她提防珩王的目的达到了。”
听到这里，祁晔不由长长一叹，轻轻击掌，定定看着萧令言。
“三小姐读过兵书？”
萧令言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素书》可算？”
祁晔点头一笑道：“倒也是算的，只不过我总觉得，你不可能只读过《素书》。”
萧令言拧紧眉心想了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有一本书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
“什么书？何人所著？”
萧令言摇摇头，“何人所著无从考究，那本书上并没有留下人名，至于书名，叫《临渊录》。”
原本一脸淡然神色的祁晔，在问及《临渊录》三个字时，瞬间变了脸色，甚至于面上有一丝惊愕之色来不及隐藏，被萧令言看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临渊录》。”萧令言虽不知这本书的具体由来，却从祁晔的神色之中看出了些端倪，这本书只怕是没有它本身看起来那么朴实无华。
“《临渊录》……”祁晔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竟然真的存在。”
萧令言道：“其实这本书虽看起来普通，也没有作者署名，可是我总觉得，能写出此书的人，绝非寻常凡人，很有可能是一位隐世高人，你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祁晔不点头也不摇头，沉吟良久，他沉声问道：“你听说过邱梁王朝吗？”
萧令言眉心一紧，思忖着点点头，“三百多年前，掌控这片中原大陆的王朝，邱梁。当初邱梁盛极一时，兴荣数百年，却在某一日突然急速衰弱，没过多久就被诸侯所灭，疆土也被瓜分殆尽。”
“那你知道邱梁骤然衰弱的原因所在吗？”
萧令言道：“小时候跟在外公身边，隐隐听他说过一些，似乎是与当时邱梁的谋臣帝师有关，只不过我那时候年幼，有些东西记得不太清楚。”
“楼氏。”祁晔侧身看她。
萧令言眼睛一亮，“是了，外公说的正是楼氏。”
“是楼氏叛出了。”祁晔眸色渐沉，“当年的楼氏一族便类似于如今的景家，负责邱梁王朝的谋臣帝师之责，可越众臣，直接与帝王相谈，为其出谋划策。邱梁能盛极一时，与楼氏密切相关。”
萧令言本就对《临渊录》这本书的写书之人有兴致，此时又提到了类似于景家的楼氏，不由兴趣十足，盯着祁晔问道：“楼氏在邱梁如此位高，又为何要叛出？”
“君本无罪，怀璧其罪。楼氏为帝王出谋划策，便等同于掌控了王朝权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能容其者，数不胜数。百余年来，针对楼氏的中伤从未停过，奈何王朝帝王对楼氏依赖有加，那些中伤并未起作用。直到有一日，当政的老皇帝崩去，新皇继位，小皇帝不想受制于人，一心想要自己掌控朝政，自那开始，楼氏一族便被约束打压。”
萧令言心里明白，祁晔虽然未明说，但是这楼氏必与《临渊录》有关。
“楼氏叛出的契机为何？”
祁晔眸子缩了缩，神色变得淡然，“小皇帝看上了当时楼氏一族家主的夫人。”
萧令言愣了一下，瞪了瞪眼，“就……因为这个？”
“小皇帝要求楼氏家主，要么交人，要么交出楼氏毕生所学。”
萧令言又瞪了瞪眼，皱紧隽眉略一沉吟，突然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原来是冲着楼氏的谋略来的。看来这小皇帝野心很足，打算架空帝师，自己为自己出谋划策。不过，楼氏这么聪明，肯定有法子能脱身。”
祁晔点点头，“楼氏有智谋，带上族人逃离了邱梁帝都，寻了一处僻静之野住下。小皇帝大怒，对楼氏一族追杀不舍，派人四处寻找，找了数年，终究是找到了。彼时楼氏一族的其他人都已经散落各地，只余家主一家人，小皇帝杀了家主夫人，夺下了家主的孩子，逼他将毕生学识写下。”
听到这里，萧令言心下突然咯噔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写了？”
“孩子在别人手中，不得不写。”
“那小皇帝把孩子放了吗？”
祁晔点点头，“放了。”
这倒是出乎萧令言的预料，她本以为以小皇帝的丧心病狂，定会斩草除根，不会放过那个孩子。
祁晔似乎看出了萧令言的心思，抿唇笑了笑，“不放不行。当时楼氏被小皇帝一路追杀至一处深渊边上，楼氏写完之后，要求小皇帝先将他的孩子放过来，他有话与孩子说，小皇帝若是不允，他便将手中刚刚完成的书丢下深渊，小皇帝无奈，便将孩子放了过去。楼氏在孩子耳边说了很多话，别人听不清，只有孩子自己听得到，待说完之后，他将手中的书和一封密信交给孩子，让他带着书去找小皇帝，自己则转身跳下了深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侧身看着萧令言，果见萧令言秀眉紧蹙，神色凝重。
“密信里说了什么？”
“密信里说，邱梁十年之内将亡，唯吾儿可解。”
“那……楼氏跟他孩子说的，便是解法？”
祁晔点点头，“原本小皇帝想让那个孩子将解法说出来，奈何那孩子闭口不言一字，如同患了失魂症一般，小皇帝无奈，又不敢杀他，便将其带回帝都，关入了死牢，并派人严加看守，打算等到十年之后，看看邱梁的命数如何。”
“楼氏说，邱梁十年内将亡，那……亡了吗？”
祁晔眼角掠过一抹沉冷笑意，“亡了。”
萧令言满意地点点头，“那楼氏那个孩子呢？”
“就在邱梁帝都被困当晚，小皇帝突然想起了他，亲自去死牢找他，可是……”祁晔摇摇头，“人消失了。”
“消失。”
“嗯，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说什么？”
“说邱梁命数已尽，必亡，无人可救，且未来每一个百年都会出现一个七杀命格之人，这个人可破整局，亦可终结四分五裂。换言之，这个人的出现必定会改变当时的局势，化整为零，又或是，聚零为整。”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当下的人最不愿看到的。”萧令言不由失笑，“说到底，邱梁必亡，根本没有解法和转机，楼氏早已看透了这一点。所谓的解法，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孩子，让小皇帝心有忌惮，不敢杀他。”
她不由长叹一声，喃喃道：“其实，楼氏可以不用死的。”
“他死，是为了让小皇帝明白，一旦他的孩子出了事，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邱梁必亡的解法了。若他活着，小皇帝必定会用他的孩子作为要挟，让他说出解法。”
萧令言又岂会不明白，点点头，“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
“对了。”祁晔收整心神，一脸正色地看着萧令言，“当初楼氏在深渊边上写的那本书，便是命名为《临渊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