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敛月骤然怔住,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在琢磨萧令言的话。
“没错,就是珩王。”萧令言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个真相,眼睁睁地看着萧敛月的脸色从惊愕变得坚决不信,而后变得迟疑,最终是绝望。
“你撒谎!”萧敛月紧紧握拳,冷眼瞪着萧令言,“你别以为这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告诉你萧令言,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我萧敛月是不如你聪明,但我也不是个傻子,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害了我那么多次,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萧令言摇摇头,神色异常平静,“你想错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相信,只是为了告诉你,让你知道。你信或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明天,你就要死了。”
萧敛月又是一怔,恨恨地看着萧令言,却无言以对。
“其实,说起来,祁珩害死裴氏这件事,你该知道的,毕竟这件事有你的参与。”萧令言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在面前晃了晃,“认识这个吗?”
萧敛月不情愿地抬眼瞥了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正要回答不认识,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又侧身仔细看了会儿,而后愕然地看着萧令言。
“手炉,祁珩送给裴氏的,当时你们二人一起去探望裴氏,祁珩让人将手炉交给裴氏的时候,你也在。”
萧敛月压下心底的慌乱,低声问道:“那又怎样?”
“害死裴氏的毒就藏在这手炉里,只不过外面根本检查不出来,这手炉腹内有一个暗格,打开暗格,就能看到里面的毒药。”
萧敛月紧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目光紧盯着萧令言。
“我知道,这两年你和裴氏一直和祁珩有来往,也知道你们替他做了很多事,揽月轩那场大火就是你们一起谋划的,你们一开始是想害死我娘,再让祁珩英雄救美,让我死心塌地地相信他,并让景家替他做事,替他卖命,替他争权夺位。”
萧敛月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小心翼翼地咽着唾沫。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萧敛月问道:“什么时候?”
萧令言道:“揽月轩大火那日。”
萧敛月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很多,只不过都是你不知道的罢了,就好像裴氏是死在祁珩手中,这件事听起来似乎也不可能,但这是事实。当初裴氏入狱之后,祁珩最担心的便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扛不住那些审讯,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所以在他心里,裴氏必须死,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才不会威胁到他,也所以,他才会特意带你一起去见裴氏,因为有你在,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们那次去的目的,更不会想到他去是为了害人。”
萧令言停了停,定定看了萧敛月一眼,“毒药藏在手炉里,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送到了裴氏手中。至于后来有人混入京兆府给裴氏投毒,给的其实只是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你的名字,裴氏看到你的名字,便知道若想要保你,只有她死,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服下毒药。”
萧敛月脑子里“轰”的一声,方才努力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崩塌。
萧令言继续道:“祁珩要的,从来都不是你这个人,他要的是一个得力的帮手,他对你的好,只是为了拉拢萧家,拉拢你父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始终没看透。”
一如前一世时的她自己,所谓当局之谜便是如此。
“你可知你害死姑姑、揭露我的身世、将一切罪责推给景家之后,是谁站出来替景家求情?又是谁将证人带入宫中面见了圣上?”
“你别说了!”萧敛月怒喝一声打断她,“你走,我不想见你,不想听你说任何事情!”
“我会走,我要说的话也差不多也说完了。”萧令言轻叹一声,看着萧敛月的眼神冷冷清清,连一丝悲悯之色都没有。
咎由自取,是对萧敛月最好的解释。
“对了,还有一件事。”正要转身走开,萧令言突然又停了脚步,侧身睇了萧敛月一眼,“我知道,你父亲现在一定正在想尽办法救你一命,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死在这里。”
“萧令言!”萧敛月听到这里,骤然起身冲到牢门口,双手伸过缝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萧令言的衣袖,另一只手朝萧令言的手抓去,尖锐的指甲划过萧令言的手腕,留下两道深深的抓痕。
外面的祁晔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抬脚冲了进来,拉过萧令言往后退了两步,接过她手中的伞,冷眼看着萧敛月。
“没事。”萧令言摇摇头,摁住祁晔的手臂,“走吧。”
祁晔定了定神,没有再说话,与萧令言一道离开。
两人走到外面,与在那里等候的人相视一眼,颔首致意,将那手炉又还给了他。
“多谢慕大人将裴氏的事如实相告。”萧令言欠身行了一礼。
慕长风连忙摇头,“郡主言重了,这件事毕竟也事关郡主,让郡主知道这些真相,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又淡淡一笑道:“只是,这件事暂且不能对外明说,真相也无法大白于天下。”
萧令言闻言不由淡淡笑了笑,“有些事情重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而是要让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慕长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话中深意,了然地点点头,几人一道快步离去。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到了晚间,暗沉的夜色中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轰隆”声。
春雷阵阵,雨声淅沥。
萧寒婵被害第七日。
萧敛月没有用早膳,她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想萧令言跟她说的话,也一次次想起那日在常宁殿她见到祁珩时,祁珩那冷漠至极的眼神,就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人心的可怕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难怪很久以前萧素便让她对祁珩多留一份心,不要完全信任他。
那时候她还觉得是萧素想多了,现在看来,是萧素很久以前看明白了祁珩并不是一个可靠之人。
只可惜,自己居然信了他那么久……
“大人。”门外有轻轻的说话声,紧接着是朝着她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萧敛月似乎料到了来人是谁,没有抬眼去看来人,静静地坐着,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里经历的事,不由轻呵一声,笑了出来。
牢房的门被人打开,领头的那人对着其他的狱卒和守卫挥挥手,众人退了下去,只留下来送药的几人。
“萧大小姐。”那人带头走近牢房内,来到萧敛月面前,“多余的话咱也不说了,圣上念你是萧将军的女儿,不愿让你死得太难堪,所以网开一面,留你一个全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萧敛月轻吐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神色微微一凛。
这个人她见过,就在昨天夜里。
彼时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刻意乔装过的萧素。
萧素告诉她,让她不要怕,他已经在想办法救她,绝对不会让她白白死在这里。
那内侍道:“萧大小姐请放心,我家主子已经和萧将军说好了,一定会想办法保萧大小姐一命,只不过,如今死的人是你的姑姑,她的身份特殊,想要求圣上网开一面、饶你一命,绝无可能,既如此,那就只能想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萧敛月听得胆战心惊,原本已经绝望,此时却突然告诉她,她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希望。
“明日老奴会带人给大小姐送鸩酒来,大小姐不用担心,尽管服下,等大小姐一死,圣上看在萧家立下战功无数的面子上,必定会允萧将军将尸身领回去,到时候只要大小姐再服下解药,便可醒来。”
这一招偷梁换柱,虚虚实实,一旦成了,自此,萧敛月便在这世上消失了,她也可以换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爹爹……”萧敛月隔着牢房门紧紧握着萧素的手,强忍多时的眼泪簌簌落下,心底里的惶恐、委屈和无助顷刻间全都爆发出来,“爹爹,你要记住一件事,不管我能不能活着,你都绝对不能放过祁珩!”
萧素眉心一蹙,定定看着她,“为何?”
“因为娘亲……很有可能就是他害死的……”
“萧大小姐?”那内侍的喊声将萧敛月的思绪拉回来,“大小姐可有什么话要说?”
萧敛月瞥了一眼他身后捧着托盘的宫人,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说也罢。”那内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那就等以后萧大小姐自己慢慢跟萧将军说。”
萧敛月面色没什么异样,瞥了一眼那托盘里的酒,抿唇笑了笑,从那内侍身边擦过,走到宫人面前,端起托盘里的酒盏闻了闻。
“这便是鸩酒?”她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很香。”
说罢,她幽幽叹息一声,略一沉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酒香醇冽,入喉化开。
细细回味了一番,她回身准备将那酒盏放回去,见状,那托着托盘的宫人便将手中的托盘往前伸了伸,衣袖往下滑了滑,露出她的手腕,两道熟悉的伤痕映入萧敛月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