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凛一怔,看着萧令言的眼神没由来的一阵心虚,“我们……的人?”
萧令言干脆应道:“对,你们的人。”
玄凛蹙了蹙眉,略一沉吟,垂首道:“郡主放心,这些人送完东西之后,自会随属下一道回去,不会留下打扰郡主。”
闻言,萧令言不由挑挑眉,深有其意地瞥了玄凛一眼,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若是不想把人领回去,那他日后若是在我这里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负责任。”
玄凛心下又是一凛,想了想,低声应道:“郡主所言,属下回去之后定会如实回禀王爷,若是有什么误会,王爷会想办法处理的。”
“也好。”萧令言点点头,“话我是给你们说到了,该怎么做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玄凛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言,静静地立在一旁,看似在监管聘礼的搬运,目光却时不时地从萧令言身上掠过,只见萧令言又恢复了她方才的淡然与沉静,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对于一旁来来回回搬运聘礼的人毫不在乎,置若罔闻。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揽月轩外见到的满脸灰土的萧令言,她似乎一直都是这般气定神闲、淡漠沉稳,对什么事都毫不关心,就连当初大悲寺事发,裴氏被押,她居然还能独自一人躲到祁晔的小船上睡觉。
突然之间,玄凛有些疑惑了,她是真的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还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能让她真正上心的人和事?
青漓坐在萧令言身侧,目光在萧令言和玄凛之间游走,见玄凛时不时偷偷瞥萧令言一眼,不由皱皱眉,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玄凛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侧身向院子里看去。
待一切收整好,天色已经暗了,廊檐下的灯笼渐渐亮起。
玄凛将清单交给沁儿,两人进屋仔细核对了一番。
“一样不差。”沁儿对着玄凛福了福身,“有劳玄凛侍卫。”
玄凛点点头,回了一礼,没有说话,与沁儿一道折回萧令言面前行了一礼,“禀郡主,所有聘礼全都一一核对清楚,郡主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先回府向王爷复命去了。”
“嗯。”萧令言颔首,瞥了一旁的青漓一眼。
青漓将手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只食盒提起,单腿跳着朝玄凛走过来,玄凛见状,连忙迎上前伸手扶住她。
“这是我家小姐特意给晔王殿下备的点心,有劳你带回去交给王爷。”
“好。”玄凛接过食盒,冲萧令言俯身行礼,“属下代王爷谢过郡主。”
“不必。”萧令言狡黠一笑,“礼尚往来嘛,我收了王爷这么多贵重之物,若是让你空着手回去,总归不妥。”
玄凛眉心拧了拧,却不好再说什么,冲萧令言垂首致意,而后领着众人退出解语阁,匆匆离去。
身后,青漓一直盯着玄凛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了,她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惹得萧令言和沁儿跟着一起笑。
“小姐,你看他刚刚那个表情,好像很怕你的样子,哈哈……”
萧令言挑挑眉,合上手中的书起身往里屋走去,“他怕我干什么?”
青漓撇撇嘴道:“这我哪儿知道?我就是觉得,他是真的怕你,连正眼看你都不敢。”
沁儿跟上萧令言道:“这位玄凛侍卫是晔王殿下的贴身侍卫,是从北境跟随王爷一起回来的,听说他在整个晔王府只听从晔王殿下一人的命令,而且身手极高,至今无人知晓他的底子究竟有多深,照理说,他这样的人除了晔王殿下,应该没什么好怕的。”
“可偏偏,他就是害怕小姐。”青漓得意地挑了挑眉,揶揄地笑了笑,看着萧令言道:“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你即将成为晔王妃,也就是他的女主人,所以才会对小姐生有惧怕之心?”
“晔王妃……”萧令言脚步停了停,不由想起前一天晚上她和祁晔在暖阁外的聊天,轻呵一声,摇了摇头,“哪里来的晔王妃?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的出现还不一定。”
沁儿和青漓都疑惑地相视一眼,不解地看着萧令言,“小姐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萧令言将手中的书册放好,又重新折回门旁,瞥了一眼院子里方才搬东西、现在正陆陆续续离开的下人,眸色一凝,突然出声道:“你们——”
所有人脚步一停,闻声回望过来,看到萧令言便纷纷行礼。
“你们是……”
“回三小姐,属下等是府中侍卫,方才沁儿姑娘说这边需要人手搬东西,属下便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嗯。”萧令言点点头,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掠过,蓦地一顿,停在其中一人身上,伸手指了指,“你,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众人不由得愣了愣,相互看了一眼,待看清萧令言指的人不是自己,其余人便行礼退下,只留下那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垂着头。
“不知三小姐有何吩咐?”那人压着嗓音问道。
“无甚大事,就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晔王那边究竟都送了些什么东西来。”萧令言说着瞥了一眼沁儿,又看了看屋里的凳子。
沁儿会意,回屋给萧令言搬了凳子放到门旁,待她落座之后,便又将方才与玄凛核对的聘礼清单递给萧令言。
“八宝盒……”萧令言目光在清单上来回流转,“你去找来瞧瞧。”
“啊?”那人闻言,愣了一愣,抬头讶异地看了萧令言一眼,却正是秦衍。
“啊什么啊?小姐让你去把聘礼中的八宝盒寻来给她瞧瞧。”青漓素来最懂萧令言心思,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哪里得罪了萧令言,但是萧令言既然这么做了,那这个人就必然有问题。
秦衍一头雾水,琢磨不透萧令言的用意,又不敢不从,只能快步进屋,从众多聘礼之中找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标有八宝盒字样的锦盒,连忙给萧令言送来。
萧令言接过盒子大致看了看,除了奢华精贵些,倒也未见有什么独特之处,不过不可否认的事,此等珍宝之物,确也非寻常人所能得。
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看得出来,祁晔这次是将所能得到的贵重之物都送到了将军府来,完完全全地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一次赐婚的重视,对萧令言的情谊,可算是给足了将军府脸面。
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八宝盒,又看了一眼清单,大多数只看名字便能猜其模样,萧令言对这些奢华宝物并无兴趣,便匆匆掠过。
蓦地,她目光一定,落在“千觞盏”三个字上。
“千觞盏?”萧令言好奇地挑挑眉,“这是何物?”
青漓伸着脖子看了看清单,嘟囔道:“听名字好像是酒盏。”
萧令言侧身向沁儿看去,只见沁儿偷偷笑了笑,凑到萧令言身边道:“没记错的话,确实是酒盏,只不过……”
她抬眼看了看神色为难的秦衍,“若是让他一个人给取来,怕是有些困难。”
萧令言问道:“为何?”
沁儿道:“寻常我们说来千丈、万里之类的,多半只是一个概数,一个形容的说法,可是此次晔王府送来的千觞盏却是实实在在的千盏。”
萧令言不由得隽眉一挑,青漓也吃了一惊,“确有千盏?”
“千盏。”沁儿点点头,“我虽不知此物的妙用,不过我方才清点物品时开箱瞧了一眼,即便只是空盏,箱子里却有浓郁的酒香,而且一眼看去,每一只酒盏似乎都不尽相同,算是我今日见过的众多物品中比较独特的一个。”
秦衍在一旁听着,身上直冒冷汗,唯恐萧令言会突然出声让他去将这千觞盏取来。
早前在府中的时候,他就听祁晔和玄凛提起过这千觞盏,是四年前祁晔特意命人精心打造的,千只酒盏各不相同,不仅是外形色彩不同,就连所带的气味也不同。
当时负责打造千觞盏的工匠寻遍各地,找来了一千种不同的酒,将酒盏置于其中近一年之久方才取出,如此,每一只酒盏便会带着各自的酒香之气,久久不散。
秦衍万万没有想到,祁晔竟然将此物也放在了聘礼中一并送来了。
“小、小姐,此物既是不便挪动,小姐若是真的想看,不如起身过去瞧一瞧。”秦衍小心翼翼道。
萧令言眉峰一挑,“我若是执意让你取来呢?”
“啊……”秦衍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萧令言,“小姐,那可是晔王殿下给您送来的聘礼,千盏易碎,不宜随意挪动,若是不慎损了一盏,便不是千盏了,属下……属下不敢……”
萧令言打断他:“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
“小姐……”秦衍快要哭了,他再傻也看得出来,萧令言这是有意针对他,这千觞盏他是绝对不能取出来的,否则只怕就放不回去了,“您就高抬贵手,饶过属下吧,属下若有什么得罪了小姐的地方,愿受责罚。”
“是吗?”萧令言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可是你求我也没用,你倒不如回去求求你家主子,赶紧把你撤回去,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