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你说我与珩王暗中结交,却又说我与东宫关系匪浅,这不是乱了吗?”
“不乱。”萧令言摇摇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很聪明,更是谨慎万分,绝不让自己有丝毫行差踏错,以免落人口实,可你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中立,突然之间与珩王结交,那便足以说明,珩王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扶持之人,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误导别人,隐藏你背后真正的主子。可你却忘了,有时候越是这般刻意为之,越是欲盖弥彰,你若当真从头至尾什么都不做,也许我反倒猜不出你究竟是谁的人。”
萧素怔住,定定看着萧令言,回想着她说的话,再想想这段日子里自己做过的事,也许这一切在萧令言眼中便是自作聪明,而且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从很早就开始留意这些了?”萧素心下暗暗震惊。
萧令言垂下眼眸,不让萧素看她的眼神,若从这一世算起,一切的一切便都是源于揽月轩大火那晚。
见她默认,萧素不由轻叹一声,“我竟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边竟然养了一只忘恩负义的虎狼。”
萧令言闻之倒也不恼,只是轻轻笑了笑。
萧素又道:“看来,晏安的事你也是早就知晓。”
萧令言并不避讳,点了点头,“知道。”
“知道多少?”
“知道当年凌柯将军的事是你们二人合力所为,你在京中运筹帷幄,掌控局势,晏安在外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萧素冷眼看她,“你怎么猜到是晏安的?”
萧令言道:“其实也不难,因果向来都是相辅相生的,凌柯将军既是被人陷害污蔑,那就总该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以最开始你与珩王暗中结交,我也曾想过会不会是珩王的舅舅华时章,毕竟他是在凌柯将军被害之后,第一个真正的受益者,从此掌控了西南一带的兵力。”
萧素想了想,问道:“这么看来,后来你怀疑我与珩王的结交并非真心之后,便也开始怀疑真正的受益之人了。”
萧令言点点头,“说来也巧了,其后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因为高子明的过错而牵涉到了华家,那段时间华贵妃被冷落,原本应该在年关回京述职的华时章华将军也未能赶回,而是让官低半品的晏安代为回京,而晏安便也是在那一次回京述职之后,再返回西岭时,就变成了与华时章几乎平起平坐的镇西大将军。也是直到这时,我才把怀疑转向了晏安。”
萧素道:“仅仅是怀疑?”
萧令言道:“有了怀疑,就要开始找证据,为了一探虚实,我让人去了一趟西岭,给晏将军送了一样礼物。”
萧素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拧紧眉心看着萧令言,抬起手指着她,“那张字条……”
话未说完,萧令言已经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脸上浮上一抹了然的笑意。
“竟然是你!”这一点远远超出了萧素的预料,他本以为,那画卷是何人所为,当初送给晏安的字条便是何人所为。
“凌文昭。”萧令言轻轻念出那个在萧素心底里藏了数年、曾让他无数个夜晚都无法安心入眠的名字。
萧素的腿晃了一下,有些发飘,往后退了一步,“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我见过他。”萧令言回身抬头,看了看天,“西岭镇军府的令牌就是他给的。”
令牌确实是萧云楼给她的,只不过那时候她知道他就是凌文昭,他却只知道自己是萧云楼。
那天他跟萧令言说了自己见到晏安之后所想到的一些事,临走之前便给了萧令言那个令牌,他不知道这令牌是从何而来,更不知它是何人所有,只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从尸堆里翻出来的。
可他不知道,萧令言却知道,只要将他的那些记忆片段和晏安的身份经历联系起来稍微一想,很容易便想明白。
萧素骤然一惊,大步上前来抓住牢房的铁栏,紧紧盯着萧令言,咬牙问道:“他在哪儿?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现在在哪里?”
萧令言退一步,摇摇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哪儿,更不会再见到他,这些年你们四处寻找他,想方设法害死他,他一次次身负重伤,在鬼门关徘徊,但好在老天有眼,不收他,又让他一次次活了过来。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不收这个无辜的孩子,他要收的,是你们这些谋害他人的恶毒之辈。”
萧素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惶然地看着萧令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文昭、令牌、晏安……
她早就什么都知道。
“可那晚出手布局的人并不是你,而是珩王……”萧素毕竟征战疆场数十年,即便是慌乱之中,也能认真思考,“是景昱,这一切都是你和景昱谋算好的,打着替珩王出头的幌子,实则是要借他的手除了我与晏安,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们自己动手,一旦以后圣上追查起来,难免会露出破绽,最完美的计划便是自己不插手,一切都交给别人来做。”
“没错。”萧令言轻轻一笑应下,“是我特意把查到了所有线索都传给了珩王,以便于他设计引出你们。我说了,你欺骗他、背叛他,以他的脾性,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边说边打量萧素的神色,“不过,如果你想告密,找机会把这个消息传给他,也许我可以帮你,正巧,后天我们要一起出城狩猎。不过珩王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毕竟是你主动找我来,等我走了之后,你再故意说一些无凭无据的污蔑之言,你觉得有凌柯将军的案子在前,生性多疑的祁珩会信你几分?”
萧素的心思被看穿,退路也在同一时间被堵死,不禁有些失落,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她,低估了她的目的和聪明。
她说的很对,以如今他和祁珩之间这不共戴天的仇恨,彼此都不可能会相信对方,说不定他这么一说,反倒会被对方认作是恶意挑唆。
“呵呵,也罢。”萧素摇头无奈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之后,下一个便是他吧?毕竟去年那场大火的幕后主使,终究还是他。”
萧令言颔首,“是。”
“那也好。”萧素点点头,退回去在案几旁坐下,“你若是能杀了他,也算是为裴氏报仇了,也好……”
听着他苍老而又凄凉的声音,萧令言心下沉了沉,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萧素沉吟片刻,摇摇头,喃喃道:“不问了,将死之人,问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萧令言定了定神,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言儿。”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萧素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萧令言脚步停了停,没有回身,淡淡道:“何事?”
“是不是很荒唐?”萧素咯咯笑了两声,“曾经的父女俩,如今却成了不能共存的仇人。”
他说着沉沉叹息了一声,“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其实我也曾想过,真心真意地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只要你不伤害月儿……”
萧令言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我也曾答应过裴氏,只要萧敛月不再主动招惹我,我可以当她不存在,只可惜,她不能。我说了,因果总是相辅相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她们的所作所为。”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素纵是心中不甘,可有些道理还是能想得清楚的,萧敛月在外人看来,就是自作自受。
“你知道吗?”萧令言嘴角虽然有笑意,却笑得很冷,“我也曾真心将你当做自己的父亲,想着就算你对母亲没有感情,但至少还有一份亲情在,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或者说你的心全都在裴氏母女身上,我便罢了,可你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那般冷漠心狠,毫不在意,似乎除了萧敛月,这世上你没有第二个女儿一般。”
萧素心下紧了紧,知道她说的是萧如锦,想了想,自从那晚他被当殿拿下之后,已经是第五天了,如今将军府就只剩下萧如锦一人,不知她是怎么过过来的。
“锦儿她……”萧如锦的名字喊出口,萧素突然一阵心酸,霍然发现这些年自己对这个女儿真的忽视了太多,冷落了太多,“她可还好?”
“她不好。”萧令言果断应道,“你觉得她能好吗?”
萧素闭上深吸一口气,“你与她素来姊妹情深,她待你也一向很好,你……帮帮她。”
萧令言稍作沉吟,道:“我自是不会让人欺负了她,不管你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害过多少人,二姐都是无辜的,她不该替你承担这些过错。”
听她这么说,萧素便松了口气,放心多了,想想也是可笑,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会因为这个自己一心想要除掉、同时也想要除掉他的丫头而安下心来。
“希望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萧令言最后留下一句话,淡淡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