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晔眯眼笑着,定定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我终究是你四哥。”
祁婳道:“可你也终究会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地方,换回你自己的身份。”
祁晔收回目光,轻呵一笑,不再说话。
祁婳抬手轻轻点着他的肩,喃喃道:“四哥,快一点吧,快点离开这里,这里的人已经快要疯了,你再不离开,会有危险的。”
祁晔笑道:“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危险?”
“再不济,四皇子祁晔也是圣上十分疼爱的皇子,否则圣上也不会每次心情不好、不见任何人的时候,却独独愿意见四皇子,甚至,每次和四皇子见面谈话的时候,都会屏退所有人。众所周知,虽然四皇子早些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可是他在圣上心里的重要性从来没有逊于其他任何皇子……”祁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祁晔的眼神骤然变得肃然沉冷,“甚至,毫不逊于东宫太子殿下。”
祁晔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看着祁婳的眸色变得清冷,他轻声问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祁婳没有回答他,继续道:“不仅如此,与四皇子定有婚约的长懿郡主,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之后,身份地位非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倒更加得圣上器重宠爱,其与圣上膝下的几位公主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差别,这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她也是祁氏皇族的某位公主呢。”
祁晔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伸手抓住祁婳点在他肩头的手腕,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问道:“谁说的?”
祁婳淡淡道:“悠悠众口。”
顿了顿,见祁晔皱眉,她又道:“如果,你们不想办法尽快破除这个传言的话。”
祁晔问道:“谁传出来的?”
祁婳试着挣脱他的手,失败之后便放弃了挣扎,垂首深吸一口气,道:“你认为,这样的传言传出去,除了对你之外,还会对谁不利?又或者说,这样的传言传出去,对你和东宫那边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珩王。”祁晔心里显然早已有了猜测,话说出口,又眯起眼睛想了想,摇摇头道:“珩王身边如今有另一个人在,不便散播这样的传言,所以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眸色霍地一沉,低声道:“攸王。”
祁婳弯眉一笑,见祁晔松了手,便缩回自己的手腕轻轻揉了揉,站起身道:“如今在京的成年皇子并不多,除了东宫太子,便只有二哥、五哥、六哥,还有四哥你,二哥无才,只求安稳平庸过一辈子,至于五哥和六哥……”
她突然回身看了祁晔一眼,没有把话说完,想了想道:“现在不是六年前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父皇一天天老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们之间的争斗也越发激烈,更越来越明显了,你没有发现吗?这两年有很多事他们都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搬到台面上来了。”
说到这里,她看着祁晔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担忧,“六年前他们能杀死祁晔一次,六年后,他们也能再杀死你一次。所以,你走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祁晔没有回答她,反问道:“那你呢?”
祁婳突然轻呵一声,摇摇头,“我是祁家的人,是祁朝的公主,我会永远留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
祁晔定定看了她两眼,突然弯眉笑了笑,“可惜了,我现在还不能走。”
祁婳皱眉看他,似乎心有不甘,“为什么不走?这里的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不走,迟早这些火会烧到你身上……”
“我答应过父皇,六年多前栖山谷刺杀一事,我一定会替他找出幕后真正的凶手,而且要有确凿的证据,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祁婳皱了皱眉,“当年的凶手不是已经……”
“你信吗?”祁晔冷冷一笑,“一群江湖无名之辈、走夫贩卒,突然之间齐聚一处,目标也是同一个人,没有人在背后操控,真的能做到吗?”
祁婳喉间堵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放心。”祁晔拍拍她的肩,“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和真相,到那时候便是我离开这里的时候。”
顿了顿,他又道:“我答应过他,一定会保你周全,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祁婳神色一凛,怔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双目逐渐变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面色始终冷冷的,眼神却变得有些闪烁慌乱,突然抬脚往外走去。
“婳儿。”祁晔出声喊住她,“其实很早之前阿言就跟我说过,让我好好劝劝你,不要再去找祁珩的茬儿,不要跟他对着来,对于祁珩,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躲得远远的。”
祁婳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眼神惊愕。
“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要有个数,祁珩心狠手辣,即便你们是亲兄妹,你最好也离他远点,当初阿言与你一起设计他,也是为了让你能看明白,这个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算你对他心有不满,也不要明着跟他作对。”
祁婳张了张嘴,迟疑道:“这是……萧令言说的?”
祁晔敛眉,点了点头。
祁婳紧紧抿唇,不想再多问,转身欲走,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出脚步,犹豫片刻,她道:“自从上一次祁珩替景家出头之后,他现在便有心抓着景家这根绳不放了,萧令言与景家虽无血亲,但是毕竟有十几年的亲情在,只要萧令言开口,景家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她,所以祁珩对于萧令言和景家都不愿放手。
我听闻这几日珩王府借着给郡主府乔迁送礼为由,已经多次派人上门,只不过都被萧令言以闭门跪经为由挡了回来。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究竟闹了什么矛盾,但是身为一个女人,我劝你一句,你若真不愿放手,就尽快想办法与她和好,可别让有心人趁此机会钻了空子。”
说着,她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幽幽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良心未泯,还能及时良心发现的,但是我也只有这一次良心,以后……就不会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跟萧令言说一声,离嫣儿那个丫头远点,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都能被宠着、被原谅的。”
说完以后,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还有什么没说的,那样子像极了要一次性把所有的好话都说完,绝不容自己再做第二次好人、再有第二次良心一般。
思考了会儿,也许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回头看祁晔一眼,提了提裙摆,快步离去。
身后,祁晔看着她的背影弯眉笑着,喃喃道:“这兄妹俩果然是一母同胞。”
玄凛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脸冷色的祁婳,进了院子之后又没由来地回身看了两眼,而后大步走到祁晔身边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祁晔淡笑道:“风吹的吧。”
见他不想说,玄凛便识趣地不问了,走近了些小声道:“西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发现有好几拨人悄悄潜入了西岭,暂且不知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祁晔闻言,抬眼看着玄凛,“都是哪些人?”
玄凛拧眉想了想道:“有帝都的人,也有他国的人,其中有一批好像是窥月楼的人。”
祁晔笑意收了收,眯起眼睛道:“动手了。”
玄凛低声道:“王爷说的是凌柯将军的案子?”
祁晔眯眼笑了笑,没有应声,而是低下头去开始拧眉沉思。
入夜之后的郡主府异常安静,沉寂无声。
清宁阁内余香袅袅,萧令言依旧跪在香案前,闭目凝神,一旁的青漓站得有些累了便跟着跪下,跪了没多会儿便昏昏沉沉,不停地打盹儿。
萧云楼也未睡下,自从搬到了郡主府,自从那晚跟萧令言聊完之后,他的心事就变得越发繁杂沉重。
萧令言说,今后他便是郡主府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了他。
他起初是只是感动,并没有想过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直到那日,他被成百上千人团团围住,困在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厅,直到沈流霆竭力相护,直到祁晔和太子祁穆同时出现,亲自解决了这件事,他才明白,“郡主府的人”这几个字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今日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全都是因为这几个字,因为他是萧令言的弟弟。
他突然有些迷惘,有些犹疑,究竟他应该去尽全力找回自己的记忆,还是就此稳稳当当、踏踏实实地做萧令言的弟弟。
一道黑影骤然从夜空中一掠而过,虽然身形奇快,避开了所有守卫的巡逻,却未能避开尚未歇息的萧云楼,他眉心一紧,想也不想便提气追了上去。
那道人影直奔着清宁阁的方向而去,快萧云楼一步进了清宁阁,萧云楼心中不由担忧不已,加快脚步冲进清宁阁的院子,刚一进门便听到青漓一声惊呼“什么人”,紧接着那黑影挟了一个人掠去。
萧云楼心下暗道一声“姐”,提气追上,刚刚追出院墙,另一道黑影便紧跟着方才的人影掠去,萧云楼眼神一冷,纵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