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锦脸色苍白,瞪大眼睛看着那腰牌,惊道:“又……又是府上的腰牌!”
很显然,这些杀手是听命于萧将军府之人的命令行事。
萧令言走过去接过腰牌,在那杀手面前缓缓蹲下,看着他浅浅一笑,道:“你知我身份,也知道我的能耐,那你可信,若是你在我面前想要咬舌自尽,我能让你咬十次、一百次也死不掉?”
那人身边的利刃皆已被收走,下巴又被萧令言卸了,正痛得直皱眉,闻萧令言所言,眼底不由闪过一抹绝望之色,迟疑地看着萧令言,说不出话。
见状,萧令言满意一笑,抬手伸到他的下巴旁,只听“嘎巴”一声,那下巴又给装了回去。
“你要想清楚。”不等他有所举动,萧令言便出声道,“我出自药谷,身上什么不多,就是各种毒虫毒药多得用不完,你想在我面前寻死,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想要闭口不言,安然无恙,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那杀手狠狠瞪了萧令言一眼,把头扭向一旁不理他。
萧令言倒也不恼,继续道:“你放心,我也不会问你太多问题,我只问一句,派你来杀我的人是谁?”
杀手紧紧闭嘴,一言不发。
萧令言又道:“你听清楚了,我不问你主子是谁,我只问,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那杀手仔细回味了一下萧令言的问题,突然皱了皱眉,回身疑惑地看了萧令言一眼。
“将军府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我外公又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想想,我若是将你交到京兆府去,惊动了百官甚至于是帝后,这件事会不会彻查到底?”萧令言嗓音轻轻缓缓,不骄不躁,“有一说一,你们不过拿钱替人办事,事情既是败露,最要紧的自然是自保,若是因此将你所有的底儿都掀出来……”
萧令言见那杀手神色渐渐转换,便起身摇摇头,啧啧嘴道:“实在是不值,你说呢?”
杀手的心思终是开始动摇,他抬头忍着疼问萧令言道:“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说了,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派你、派你们来杀我。”萧令言说着将手中那枚萧将军府的腰佩丢在他脚边,似是在暗示什么。
杀手有些慌神,抬眼向屋里的众人看去,目光扫过萧敛月身上的时候,萧敛月下意识地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继而,他的目光停留在萧如锦身上,萧如锦原本正满心担心萧令言,见那杀手定定看着自己,不由一愣,向萧令言看去。
萧令言拧了拧眉,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闻言,那杀手皱了皱眉,目光又一次从萧如锦身上挪回萧敛月身上。
就在他缓缓抬起手指过去,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只听门外有人喝道:“不用问了,是我。”
话音落,几人人影进门来,循声望去,只见裴氏领着身边的嬷嬷和看守她的戒堂弟子一道进了门来,站在萧敛月身边,抬眼定定看着萧令言。
“娘!”萧敛月脸色一阵苍白,连忙伸手拉住裴氏。
屋里的众人除了萧令言之外,都微微一惊,普难和普觉也下意识地相视一眼,看了看那裴氏,又看了看萧令言。
萧令言眯了眯眼睛,垂首看着那杀手。
杀手像是即刻会意一般,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她,裴姨娘,是她让我们来杀你的。”
“娘你瞎说什么?”萧敛月紧紧抓着裴氏的衣袖,“你不要听萧令言胡说八道,也不要被她吓着了,她……她被人刺杀与我们何干……”
“月儿。”裴氏抬手握住萧敛月的手,神色倒是镇定,“你先退下,此事与你无关。”
“娘……”
“言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我都告诉你。”裴氏从萧敛月手中抽出手,缓缓走到萧令言面前,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也还算能镇得住。
萧令言略一沉吟,回身看了看普难和普觉。
普难住持轻叹一声,双掌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慧能,领众弟子先退下。”
说着与普觉相视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两位大师……”萧令言突然出声叫住他们,狡黠一笑,“不如两位大师留下,给小女做个见证。”
普难转瞬会意,颔首应了一声,普觉则拧了拧眉,不满得瞪了萧令言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责备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然终究是没有说话,随着普难一并留下。
“其实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裴姨娘心中应该也很清楚。”萧令言这才转向裴氏,神色和语气都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你不妨……就从揽月轩的那场大火说起。”
裴氏虽有心理准备,听到萧令言这么问,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定定看着萧令言问道:“你都知道?”
“姨娘觉得呢?”
“那辛嬷嬷果然……”裴氏不由轻笑一声,连连摇头,“原来你早就知道……”
萧令言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裴氏了然,长叹一声,喃喃道:“没错,揽月轩的那场大火,是我让人放的。”
在场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心中知晓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承认便说出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是算日子,还是论感情,都是我与老爷相识更早、感情更深,却因为她景娆,我们母女二人这么多年在将军府一直都只能苟且活着,不管到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老爷都要顾着你们母女俩正室与嫡女的身份,你们不会明白,这些年来我与月儿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萧令言心下冷冷一笑,缓步走到后窗旁边,任由夜风吹在脸上,清冷,醒神。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奢求太多,我只希望月儿能平平安安长大,我也能和老爷长相厮守,就算是妾室、就算是庶出,又如何呢?只要老爷愿意疼爱我们就够了……”裴氏说着连连摇头,“可惜,不能,因为有你们母女的存在,就连我这一丁点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
“姨娘这话说得荒唐。”一直没有出声的萧如锦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看萧令言又看了看裴氏,“府中上下皆知,这些年姨娘和大姐将军府何曾受过半点委屈?母亲素来性子静淡,不喜争闹,加之身体柔弱,连揽月轩的门很少出,三妹便时常陪在母亲身边,平日里一直是姨娘和大姐跟在父亲左右,父亲也一直都很疼爱姨娘和大姐,今日怎能说出这般话来?”
裴氏霍地侧身一眼扫来,冷声道:“你懂什么?我与月儿确实能常伴老爷身侧,可是外人又何曾知道我与月儿的存在?两年前,月儿因为随老爷参加宫中的中秋宴,回来没多久,便有媒人私下里寻我,说是那礼部尚书高大人看中了月儿,打算上门为家中独子提亲,可我在府中等了两个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可知这是为何?”
萧如锦拧了拧眉,没有应声。
“因为高家后来得知,月儿只是庶出,并非嫡长女,他们觉得一个庶出的女儿没有资格做他们高家唯一的儿媳妇,更没有资格做高家将来的主母,所以连亲都没提,便又作罢了,可怜我和月儿在府中等了那么久,等来这样一个结果,这不叫委屈吗?”
萧如锦张了张嘴,一时竟是无言反驳。
“这几年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就因为这个庶出的身份,月儿遭人看轻,受人鄙夷,我这个做娘亲的见了,心中如何忍受?”裴氏这一番话似是发自肺腑,很快便红了眼眶,她连连摇头道:“凭什么?我的月儿哪里比别人差,哪里不如别人?她凭什么就要受这样的委屈?”
蓦地,她转向萧令言,抬手指着背对着他们的萧令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娘,因为你,纵然老爷全心想要弥补,可是这些伤害又如何能弥补得回来?只要有你们母女在,我和月儿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头!”
“你们本可以出头的。”萧令言突然出声,嗓音冽冽,“三年前,时任中书舍人的康大人央人上门提亲,父亲原本已有意答应,裴姨娘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裴氏一怔,看了看四周众人的目光,缓缓低下头去。
她自然记得,当年萧敛月年芳十六,正是大好年华,她得知前来提亲的是只有五品官职的中书舍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萧敛月嫁过去,甚至还告诉萧素,以萧将军府的身份地位,萧敛月绝不嫁三品之下的官贵,所以康家的提亲就这么被她硬生生给挡了回去。
“你当时应该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中书省遭逢变故,康大人屡屡立功,前后不到一年时间,便从五品舍人擢升为二品中书令。”萧令言边说边轻轻摇头,太息一声,“所谓时也命也,你怨责世道不公,待你不平,又何曾想过自己待他人可公道、公平?”
萧令言嗓音清脆,语气不疾不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块石头砸在裴氏的心上,方才还满脸愤懑不平的裴氏闻言,瞬间像是蔫了一般,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