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那人沉默良久,幽幽道:“也许,是因为眼缘。”
“眼……缘?”
“人这一生会见到无数的人,能一瞥入眼之人少之又少,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一个。为师游历在外数十年也未曾遇到一人,当时便想,也许这辈子是遇不到这样的人了,结果就在这时候,你出现了。”
他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听起来心情不错。
“说了等于没说。”萧令言撇撇嘴,却也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
这世上有些问题本来就是无解的。
“师父,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师父会责怪我吗?”
洞里的人想了想道:“不要伤了自己。”
闻言,萧令言愣了一下,心头一暖,颔首道:“徒儿明白了。”
而后她便坐着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喝完了酒便静静坐着,直到天色出现一丝亮光,脚下的路稍稍能看清了些,她才站起身来。
“天亮了,师父,我该回去了。”
“回吧。”
“我有空再来看你。”
“来不来都无妨。”顿了顿又道,“若是来了,记得带酒。”
“啧啧,酒肉和尚。”萧令言摇摇头,起身伸了个懒腰,抬脚往山下走去。
身后的山洞里传出那人的声音:“言儿你记住,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万法皆有因果,事事生而无常……”
萧令言懂的,她又怎会不懂?
可就像她执意要为祁晔寻找解枯骨之毒的法子一样,懂,并不代表就要按照所懂的道理去行事。
一连十多日,风平浪静,静得萧令言有些不适应,不得不说这母女俩吃一堑长一智,渐渐能稳得住了。
可萧令言并不希望看到她们稳得住,她要的是她们动。
青漓从外面进来,凑到萧令言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萧令言问道:“确认是珩王府的人?”
“确认。”
“看来晔王那边动手了,我给他送的大礼他倒是乐得收下。”
“莫非那天晚上小姐让属下送去的,是晔王府内鬼的名单?”
“聪明。”萧令言挑眉一笑。
青漓抿了抿唇,“倒也不难猜,小姐的大礼送去之后没多久,晔王府便接二连三出事,刺客盗贼不断,这不到半个月时间,前前后后已经死了将近二十个人了。”
萧令言想了想,“我大概能猜到之前这些年晔王府中动不动就会莫名其妙死人的原因所在了。”
“都是内鬼?”
“至少大部分都是,应该还有一些假死的混入其中,以混淆视听。”
“也就是说,晔王不动声色地将府中的内鬼都陆续除掉了?那咱们这次送去的名单会不会早就在晔王殿下的掌控之中?”
“有些是吧,不过有一些应该连他都没有察觉。”毕竟,前一世时,直到她死前,那几个人还跟在祁晔身边,依祁晔的性子,若是早有察觉,不可能一直留在身边。
“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她随意翻了翻手中的佛经,“二姐那边情况如何?”
“二小姐与裴氏母女那边离得远一些,倒是没见那母女俩去找茬儿,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大悲寺,多少有些顾忌。”
萧令言颔首,“没事就好。你先去准备吧,就照之前交代你的那样。”
晚间时,寺中僧人按时送来了清粥,萧令言对着清粥发了半晌的呆,想起那日祁婳将一碗粥打翻在她身上的事。
若是可以,她也想将这一碗粥打翻在那些僧人身上,可惜她是萧令言,不是祁婳。
寺中的日常便是吃饭喝茶抄佛经,用完晚膳之后,随着寺中弟子的时间修完晚课,便可睡下了。待得天色将亮,寺中晨钟响起,便又起身随众僧一道修早课。
就在众僧结束早课、香客们开始井然有序地入寺上香之时,后面的禅院内骤然传来一阵惊叫声,有人连连高呼“死人啦死人啦”,叫声很大,骚动很快便传到了前院佛堂,惊动了上香的香客。
死的是一位刚入寺不久的僧人,人就死在萧令言一行人的禅院内,而且就在萧令言那间禅房门外的花圃边上,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僵硬,身上有多处伤口,惨不忍睹。
院内围满了人,裴氏母女和萧如锦都闻讯赶来,见到那尸体,险些将刚刚吃下的早膳吐出来,缩在一旁不敢再上前。
一直没有人敢随意挪动尸体,直到普难大师到场,四下里扫了一眼,问道:“怎么不见三小姐?”
“三妹怕是抄经太过劳累,尚未起身。”萧敛月应道,“昨夜到了下半夜,我身边的丫头出门了一趟,回来说三妹房里的灯还亮着,想来是还在抄经祈福,住持稍候,小女这便进去叫她起身。”
萧如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道:“大姐,我随你一起。”
本以为她回拒绝,却没想到萧敛月今日如此好说话,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众人目送姐妹俩一道进了房内,边往里走边喊道:“三妹,时间不早了,该起身了……”
蓦地,屋内不知何人“啊”了一声,随后便看到萧敛月从里屋又退到了门口,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惊慌地瞥了众人一眼。
“出什么事了?”裴氏适时出声问道。
萧敛月连连摇头,不肯说话。
院子里的那些僧人却已然看出了端倪,上前道:“三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萧敛月一口否认,将众僧拦在门外,“男女有别,我家三妹尚未起身,各位师父请在外稍候。”
众僧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普难大师,“住持,您看……”
普难大师面无表情,“先让三小姐起身。”
如此闹腾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令言和青漓晕晕乎乎地站在房门口,不解的看着众人,“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三妹……”萧如锦紧紧抓着她,微微摇头。
“三妹,你怎么能……”萧敛月红了眼睛,低头擦泪,“怎么能做出这般狠毒之事?”
“大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三小姐,得罪了。”门外的僧人见她和青漓起了身,再也忍不住,简单行了一礼,一行四人便如硬闯一般进了房间。
不多会儿,四人便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从里屋搜出了两样东西:带血的衣物和沾着血迹的短刀。
普难平静的面上闪过一抹疑色,蹙了蹙眉,看了萧令言一眼,顿了顿,他沉声道:“三小姐,这作何解释?”
萧令言摇摇头:“我不明白……”
“三妹,你怎么能杀人呢?而且杀的还是大悲寺的师父!”萧敛月这一声惊呼,不仅仅禅院里众僧听得到,就连外面凑过来看热闹的香客也隐约听到了,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萧令言一头雾水,被众人推搡着出了门,站在那具僵硬的尸体面前。
一名僧人当着众人的面,将从萧令言房内搜出来的短刀在伤口处比对了一下,正好吻合。
“怎么会这样?”青漓慌张地看着萧令言,“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萧令言摇摇头,却不知从何解释。
普难大师面色沉凝,扫了众人一眼,喝道:“带走,去戒堂。”
众人之中有人抬着尸体,有人堵着萧令言和青漓的四面去路,似乎唯恐两人会逃了不成,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往戒堂的方向去了。
途中遇到了几波香客,有心人好奇打听了一下,待得知发生了何事,立刻惊得瞪大眼睛。
入戒堂站定之后,普难立于佛像下,众人分列两侧,萧令言与青漓站在中央,身后摆放着那位僧人的尸体。
一切都犹如排练好了一般,井然有序。
“三小姐。”普难大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老僧需要一个解释。”
萧令言摇摇头,“不知住持要我解释什么?”
“解释我寺中弟子为何会死在你的房门外,解释杀死他的凶器为何会在你房里出现,解释你昨天的衣物上为何沾染了血迹。”
青漓道:“三小姐没有杀人,昨天夜里三小姐早早就睡下了,直到今天早上你们过来了才起身,怎么可能会出门杀人?”
“不是她,难道是你?”众僧中有人喝道。
青漓连忙摇头,“我也没有,我昨天一直和三小姐在一起……”
“撒谎,不是你们做的,那便解释一下这短刀与衣物上的血迹!若解释不清,那便说明你们就是凶手。”
此言一出,堵得青漓百口莫辩。
萧如锦上前行了一礼,道:“普难住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家三姐素来和善,断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人……”
“二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萧敛月上前来打断她,“三妹以前确实是个和善胆小的丫头,可是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三妹的性格就变了,你忘了吗?母亲刚过世不久,三妹就在府中当着父亲和你我的面杀了人。”
闻言,众人立刻小声议论起来,萧令言隐隐听到有人说了“杀人成性”四个字,不由低头淡淡一笑。
萧如锦辩解道:“三姐不可胡说,那……那日情况不一样……”
人群中立刻有人喝道:“有什么不一样?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没杀便是没杀,三小姐可是当真曾当着众人的面行凶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