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凛神色为难,想了想道:“这般极端之人,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必须除掉。”
“哈哈……”话刚说完,祁晔便朗声大笑,“玄凛,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单单只是靠武力,还要靠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一个能在不踏入我晔王府半步的情况下,将我府中二十名内鬼尽数揪出来的人,你觉得你对她,有几分胜算?”
玄凛原本心里就没有底,被他这么一说,就该更加心虚,握了握拳没有应声。
“算了,还是暗自庆幸一把,她与我们并非敌人吧,至少眼下不是。”祁晔说着摇头一叹。
玄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小声问道:“那这些人……”
“照着名单处理。”
“可这里有些人尚且不在我们的目标之中,要不要查一查?”
“不必。”顿了顿,祁晔又道:“你若是闲来无事,查一查也未防不可。”
玄凛心下了然,这份名单祁晔是准备照单全收了,他抬头看了看祁晔走向里屋的背影,忍不住问道:“王爷有没有觉得,近来我们的处事和计划有些偏了?”
祁晔停下脚步,沉思了片刻,问道:“偏了吗?”
“偏了。”
“无妨,最终的目标没有偏离,便可。”说罢,大步走进里屋。
玄凛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名单迟疑了许久,抬脚出了门去。
九月初一,萧将军府的三位小姐与裴氏一起入大悲寺,为已逝的萧夫人抄经祈福,此事洛皇后早几日便吩咐了下来,寺中上下也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干净的院落和僻静的禅房收拾整齐,就等着众人入住了。
照例,众人入寺之后,按照分好的禅房入住,后续的九九八十一天便要一直留在此房中闭关,这段时间里,祈福之人的所有饮食皆由大悲寺内准备,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出房门半步,以免破了佛性。
此番萧将军府来了四位重要女眷,分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的四间禅房内,每间禅房之间都有花圃隔开,所以不会互相影响。
因着她们是一家亲人,所以这一次祈福并未像平日里管束得那么严格,偶尔禅房与禅房之间走动,也不是不可,只是绝对不能踏出这禅院一步。
萧令言的禅房是这间院子的主屋,背北朝南,在院子的最深处,也是最静雅的一间。
与青漓一道刚刚收整好房间,门外便走来两道身影,走到门旁站定,垂首合掌道:“阿弥陀佛。”
闻声,萧令言面色一喜,转过身回了一礼,“师叔,好久不见。”
青漓也随之行礼道:“见过普难住持。”
为首的方丈身披袈裟,眉目慈和,神色淡然,正是如今这大悲寺的住持普难大师,闻萧令言所言,住持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她,“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鬼灵。”
萧令言拧了拧眉,“那我就当师叔这是在夸我了。”
普难大师连连摇头,无奈叹息,“还是这么贫嘴,师兄若在,必要念叨你。”
“师父可舍不得。”萧令言将人迎进门来,引他入座,给他沏了杯刚刚煮好的茶,“师父还在闭关吗?”
“嗯,师兄这次闭关时间比以往长得多,你此次来怕是见不到他。”
萧令言道:“他就算不闭关,我这次来了也未见得就能与他见上一面,师父那个人到处游历,能见着他,那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德。”
普难大师连声叹息,“世人皆道,一物降一物,你这丫头便是能降得住师兄的唯一一人。”
萧令言垂首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并没有多言。
普难大师抬眼看了看她,似是猜到了什么,轻声道:“萧夫人的事,师兄已经知晓,他本欲出关,不过后来不知出于何故,算了一卦之后便又放弃了,只是告诉我若见到你,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万法皆有因果,事事生而无常。”
萧令言心头一凛,迎上普难大师的透彻目光,心下慌了慌。
“言丫头可参得透?”
“师叔参得透吗?”
“我知这话中之意,却不知师兄说句话的缘由,不过……”他叹息一声,“这句话不是给我的,我参不参得透,并不重要。”
萧令言撇撇嘴,“师父还是这么老顽固,他这明摆着是想让我不得安宁。”
普难大师笑道:“你便当做是你此次前来参悟的课题,待师兄出关之后,自会寻你要解答。”
萧令言挑挑眉,笑得幽深,“那我可得要好好参一参了。”
入夜之后,原本就很安静的禅院变得更加沉寂,只有阵阵檀香萦绕身侧。
一道人影出了禅房之后直奔着大悲寺的后山而去,一路轻车熟路,显然对这寺内的地形了如指掌,轻松地避开了所有的巡逻,出了寺去。
离开了有光的地方之后,她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走得小心翼翼,竟是比方才在寺内走得还要慢,手中的酒壶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凭着记忆摸索,总算是安然无恙地走到一座处于半山腰的山洞门前。
她寻了处地方坐下,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长吁短叹,嘟囔道:“许久不爬这山,险些找不到路了。”
“你会找不到路?”山洞内骤然传来一道长老又浑厚的嗓音,“这里的山路怕是没有人比你更加熟稔。”
“师父这话就不对了。”萧令言转向山洞,拿起一壶酒打开盖子闻了闻,“最熟稔的人自然是师父你,一个不高兴就躲到这洞里避不见人,赶了巧一年能进进出出好几趟,谁能比你更熟悉?”
“放肆!”洞内那人呵斥一声,“佛门之地,禁酒肉荤腥。”
话音刚落,洞内骤然袭来一阵疾风,将地上的两壶酒尽数卷走。
萧令言连连撇嘴,“这句话你还是留给普难师叔说罢,师父你说这话不太合适。”
“哼!”洞内的那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萧令言。
萧令言也不着急,朝山洞的门举了举酒壶,仰头喝了两口,而后垂首沉吟道:“师父让师叔带给我那两句话,却不知是何意?”
洞内那人道:“你应该参得透。”
“我自然明白那句话是意思,我是不明白师父说这句话的用意。”
那人再度陷入沉默,良久,他叹息一声,“言儿,你要记住,不是所有变数都会带来好的结果。”
萧令言心头一颤,她仰头大口喝酒,以压住心底的不安,“徒儿不明白。”
“你明白。”那人紧跟着道,“只是,言儿,你还是言儿吗?”
“我是。”
“却不完全是。”
萧令言又是一惊,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怔怔地看着山洞的门,“师父……”
“为师之所以没有下山去见你,便是在想,如今的你还是不是你。想了这一个多月,最后发现,你还是你,却也已经不是你,最重要的是,为师竟是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好是坏。”
说罢,山洞里再一次传来那人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沉。
“为师知你心中苦楚,正因如此,所以很愧疚无法替你化解,此事为师已经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也许就只有你自己了。”
“师父……”萧令言喉间哽了哽,“都知道?”
“为师并不知晓我知道的这些算是几成,也不想知道,只是有一言要告诉你。”
“师父请说。”
“万法皆有因果,事事生而无常。”
萧令言拧眉,“这话你已经让师叔转告过我了。”
“那你参透了吗?”
萧令言摇头,“也许我明白,可有些时候有些道理不如不明白,道理懂得越多,人的顾虑便也越多,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束手束脚,可我要做的事,绝对不能这样。”
“呵呵……”那人朗声笑了笑,并不诧异或者生气,“不打紧,你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就好,为师也没有想过要阻止你做什么。”
“师父……”听他这么说,萧令言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说人怎么就那么奇怪呢?有时候明知道有些事是做不成的,也明知道有些事做了便是错的,却偏偏还是要去做,不死不休。”
“你这是在为难为师。”那人随她一道叹息,“为师至今还在想,当初为何偏偏鬼迷了心窍,要收你为徒?”
萧令言咯咯一笑,道:“师父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是鬼迷了心窍。”
“可是这鬼从何而来?”他边说边叹,“要说,我门中女徒,你确实并非唯一一个,也并非第一个,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就落在我头上了?”
萧令言霍地站起身,“师父是说,门中还有其他女徒?是师姐还是师妹?”
“是为师的师妹。”
萧令言便又坐了回去,想了想道:“那便是我师叔了,师叔是个怎样的人?”
洞里的那人陷入沉默,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描述那位师叔,好半晌,他缓缓挤出四个字:“无法无天。”
萧令言沉默了片刻,而后朗声大笑。
洞里那人感叹:“如今为师总算是明白当年先师他老人家的苦处了。”
“师父倒也不必苦恼,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无法无天,至少,这祁朝的律法我还是会遵守的。”
洞里那人冷冷一笑,显然并不相信,隔了会儿又道:“你守也好,逆也罢,为师已无力阻拦,只求你能安安稳稳……”
想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合适,又改口道:“健康活着吧。”
萧令言满脸嫌弃地朝洞门口瞥一眼,歪着头喝了几口,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师父,你认真回答我一句,当年你为何要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