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觉只觉心下微微一颤，看着萧令言的眼神又沉了几分，缓缓点了点头，“裴氏便是那道开壳的缝隙。”
“算是吧。”萧令言轻轻太息，“是或不是，且看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举动。”
“那这胡桃的身份，你可有数？”
萧令言想了想，一脸正色地看着普觉，压低声音道：“此番我选择在大悲寺动手，有两个原因，一则，我知道师叔一定会帮我，有你们相助，事半功倍，二则，我知道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将手伸到了大悲寺来，我不愿看他们搅了师叔的清净，所以也想借此机会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清除……”
她停了一下，算来，到目前为止，事情的走向她还算满意，“等此事一了，我便立刻离开大悲寺，今后若无必要，不会再来，所以师叔也不必问那人是谁、我要做什么，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你们任何人牵扯进来。”
一向冷漠的普觉闻言，终是无奈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突然道：“前日，我去见了师兄。”
顿了顿，又补充道：“后山。”
萧令言一愣，回身问道：“你见了师父？他……见你？”
“他没见我，只是交代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必要时候，助你一臂之力。”
萧令言怔了片刻，很快便轻轻笑出声来，“难怪师叔今夜如此配合，那我就多谢师叔了。我这师父待我着实不错，自己都被困在山里了，还挂念着我，难为师叔你了。不过你放心，以后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哼哼……”普觉冷冷一笑，睨了她一眼，“你当我愿意掺和你那些事儿？你最好说到做到，此事一了，尽快离去，住持师兄心软，见不得你受委屈，你待得久了，他怕是要有所偏颇。”
“好……”萧令言连连点头，“我答应你，等府中的人来了，立马就走。”
普觉迟疑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萧令言挑眉笑了笑，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面上作不悦又不耐烦的样子，摇了摇头。
将军府和京兆府的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全都是神色匆忙，不同的是，萧素是担忧，府尹慕长风则是慌张，慌张得不得了，他似乎早就知晓萧素会来，随行几乎将京兆府能调动的所有护卫全都带上了。
一时间，大悲寺前堂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大悲寺终究是大悲寺，便是萧素来了，也不敢造次摆谱，一样老老实实地行礼问话。
不多会儿，裴氏和身边的嬷嬷被戒堂的弟子带了出来，甫一见到萧素，裴氏的眼睛亮了一下，再看一眼萧令言和慕长风，她眼底的光芒又暗了下去，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老爷。”
“怎么回事？”萧素满脸错愕，本想上前扶住裴氏，顾及身边的人，走到一半又停下，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普觉出声道：“前去给萧将军送消息的小僧没有告知萧将军具体情况吗？”
萧素回道：“本将听闻府中女眷在寺中闹出了人命，心中焦急，来时匆忙，顾不得说太多。”
说着，他转向萧令言，沉声问道：“言儿，怎么回事？”
萧令言微微颔首，瞥了裴氏一眼，道：“回父亲，女儿并非行事之人，只怕父亲要问问裴姨娘。”
裴氏闻言，轻轻一笑，点点头道：“没错，行事之人是我。其实说来也简单，就两件事，一来，让夫人丧命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二来，我借着此番到大悲寺祈福的机会，请了杀手刺杀言儿，可惜没能成功，被识破了。”
如此重大之事，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简单很普通寻常的事。
萧素瞪大眼睛，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但是他了解裴氏，能让裴氏如此心甘情愿地认下所有罪责，她必是有所忌惮，或是受了什么胁迫。
“当真？”他不可置信地扫了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普难住持身上，“住持……”
“阿弥陀佛。”普难长叹一声，“方才裴施主已经将一切事实相告，老僧与师弟在一旁亲耳所闻，至于这其中的真假，怕是要交给两位大人判断了。”
“不是的，父亲……”萧敛月冲过来抱住萧素的手臂，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是萧令言她……”
“月儿住口！”裴氏出声喝止萧敛月，“我做过的事我认，我也愿意承担所有的惩罚，只求老爷莫要责怪月儿，她……”
裴氏喉间哽了一下，突然对着萧素深深叩首，“她是老爷的女儿，老爷一定要……要保护好她！”
说罢，不等萧素应声，便转向一旁插不上话的慕长风道：“府尹大人，夫人是我害死的，我愿意随大人归案，回去受罚。”
“萧将军……”慕长风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向萧素请示了一番，他虽与萧素官阶相差不多，可是萧素身为武将，那股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与霸气却总是让他见了心慌。
事已至此，裴氏自愿认罪，又有大悲寺两位高僧作见证，且事关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之死，纵是萧素心有不愿，却也不便妄加阻拦，只能让人先把裴氏带回京兆府，领着其他人先回府，再行商量对策。
当初来大悲寺之前，其实萧素早已料到此行不会那么顺利，这几个女人同处一个院子，难免会闹些磕磕绊绊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前后不过半月有余，闹出的居然是这么大的事。
将军府，听完萧敛月的哭诉，萧素整个人瘫坐在案前，双手握拳咯咯作响，可是心里的绝望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冒出来。
事关诰命夫人之死，且在大悲寺闹出了那么多条人命，慕长风多一天也不敢耽搁，等天一亮，便即刻入宫将此事禀明了祁渊。
祁渊闻此消息，震怒不已，不出半日，洛皇后那边便跟着得到了消息。
再加上洛皇后这么一闹，不到傍晚，全城皆知萧将军府的妾室裴氏因妒生恨，火烧揽月轩，害死了正室景娆，还想要再加害萧令言，幸得被及时发现，阻止了她的恶行。
一时间满城风雨。
萧令言却一人一舟，乐得偷闲。
突然，船的一头下沉了些许，四周浓郁的酒香也被骤然闯来的清淡药味儿搅乱，萧令言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头，仰头又喝了几大口酒。
“天凉了，姑娘家喝酒要温一下。”祁晔那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他缓步走过来，瞥了一眼正侧对着他坐在船尾的萧令言，伸手从她手中拿走酒壶，“宫里宫外、城外城外都已经闹翻天了，你竟然还有闲心躲在这里喝酒。”
“不然呢？”萧令言挑挑眉，“他们闹他们的，与我何干？”
“此事毕竟与你关系密切。”
“你错了。”萧令言摇摇头，眼底却没有丝毫抓住真凶的快感和欣慰，冷静平和得似乎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他们闹，不是因为此事与我关系密切，而是因为与他们各自的利益和命运关系密切。”
祁晔想要说什么，一垂眼就看到她右手手腕上包裹着的布条，不由眸色一沉，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腕。
“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过是那晚与黑衣杀手交手的时候，不慎被划伤了一道口子，当时情况比较紧张，没有注意到，直到后来回府，她才发现衣袖上的血迹。
想到这里，她不由冷冷一笑，抬眼看着近在身边的祁晔，幽幽道：“你都能察觉，萧将军却发现不了。”
她虽然笑着，祁晔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凉凉的无奈，将手中的酒壶丢到一旁，垂首一边揭开她手腕上的布条，一边轻声道：“既是受了伤，这几日就不要饮酒了，忍一忍。”
原以为真的只是一点小伤，可是解开布条，映入眼中的却是一道近三寸长的口子，伤口不浅，看那伤口处便知是被利刃所伤，虽然已经过了两日，没有再出血，却也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他的脸色不自然地沉了沉，略一沉吟，沉沉道了声“忍着点”，说罢拿起一旁的酒壶，倒出里面的酒给萧令言冲洗了一下伤口，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将里面的药涂到萧令言的伤口上，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包扎好。
从始至终，萧令言一声不吭，只在他用酒水冲洗伤口的时候微微拧了拧眉，却也没有任何挣扎，她一直紧紧盯着祁晔，试图从他的眼中、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与做作。
可是没有。
“看什么？”祁晔替她将衣袖整理好，这才抬眼回望过来，“怕我给你下毒？”
萧令言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随身带着玄清露？”
祁晔轻轻一叹，“大悲寺的情况我听说了些，便想着你会不会受伤，所以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着有些好奇地瞥了萧令言一眼，“你不是医者吗？怎么对自己的伤这般敷衍？”
萧令言问道：“那些人是你派去的？”
祁晔挑眉，“哪些人？”
萧令言却没有在应声，定定看了祁晔两眼，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向前倾了倾身体，脸朝下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