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王爷这话什么意思。”他离得太近,萧令言本能地往后退了退,以逃离这压迫感。
“三小姐不是一个善于藏巧之人。”祁晔往前一步,“你这双眼睛,藏不了。”
萧令言再次后退,却不料身后便是船边,脚尖踩在船边打滑,整个人往后仰去,幸而她反应灵敏,一个转身脚尖点在水面上,提气轻轻一跃,落在来时的岸边。
祁晔眯了眯眼睛,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笑意浮上眼角。
“我该回了。”萧令言不再多言,冲祁晔附身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开,“告辞。”
“三小姐。”祁晔及时出声喊住她。
萧令言回身,刚刚转过去,一样东西便迎面掷来,她本能地伸手接住,收回来一看,却正是方才挂在祁晔腰间的那枚血玉腰佩。
“三小姐若是喜欢,便赠与你。”
闻言,萧令言拧了拧眉,握紧手中腰佩,抬眼对祁晔道:“王爷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祁晔问道:“我只是好奇,医者治病,不该先告诉病人所患何症吗?”
萧令言轻叹道:“王爷的病症非同寻常,有些事情我还需要确认一下,待我确认之后,自会将一切相告,还望王爷能再稍候几日。”
“这世间还有药谷的人识不得的病症?”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我们没有见过、没有听过、没有遇到过的奇闻轶事多的是,现在识不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以后要所有医者人人都识得。”萧令言神色泰然自若,没有丝毫的慌张。
祁晔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看了看不知何时候在岸边的马车,车夫即刻会意,走过去撩起马车的门帘,对萧令言行了一礼。
见状,萧令言也不再多言,握紧手中的腰佩,对着祁晔欠身行了一礼,上了马车。
待马车缓缓启动,祁晔瞥了一眼岸边的暗处,一道黑影闪过,顺着萧令言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四下里再度恢复了安静,祁晔在案几旁坐下给自己满了一杯,端起一口饮下,酒香醇冽,在喉间荡开。
“王爷。”沉冷的嗓音骤然在身边响起,玄凛悄无声息地到了身后。
祁晔头也不抬,幽幽道:“在今日之前,本王从未觉得,玉髓竟如此醇香。”
“王爷将血玉腰佩给了三小姐?”玄凛走到祁晔对面看了看,皱眉问道。
“她似乎对那腰佩很有兴趣。”
“可是那腰佩……”玄凛欲言又止,“三小姐是药谷的人,王爷就不怕她看出什么来?”
“你以为不给她,她就看不出来?”
“可是,若三小姐发现其中秘密,察觉王爷的身份……”
祁晔手上斟酒的动作一停,玄凛话音跟着骤然停下。
良久,祁晔斟满一杯,端起送到嘴边,却迟迟没有饮下,“玄凛,你觉得三小姐年方几何?”
玄凛虽然不解,却还是很认真地想聊会儿,道:“看似年幼,可一举一动却又深沉可怕。”
“是呵。”祁晔嘴角微挑,抿唇饮下一杯,目光落在萧令言方才用的那只酒盏,“十七……”
那着实,不是一个深居闺阁的十七岁丫头该有的心思和举动,至少不是那个他所听闻的将军府三小姐。
连祁晔都琢磨不透的人,玄凛自然更琢磨不透,他也不去琢磨,想了想道:“王爷,方才秦衍来报,可疑之处查到了几个。”
“说。”
“白天三小姐的马车所经之处共有三处可疑之地,一处药铺,一处乐坊,一处酒楼。药铺记在景家名下,说是萧夫人生前设来为穷苦之人看病就医,乐坊是普通的乐坊,真正的普通,与风月之所全无瓜葛,不少喜好风雅的权贵都会前去,酒楼亦是寻常酒楼,因着酒水品种齐全,口味极佳,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酒楼……”祁晔把玩着手中酒盏,念叨了几遍,“哪一家?”
“窥月楼。”
“窥月……”祁晔垂首想了想。
“王爷怀疑窥月楼?”玄凛平日里虽是木讷不解风情,却又是最了解祁晔心思之人,“查吗?”
“不必。”祁晔摇摇头,“知道是何处便可。”
“是。”玄凛了然应了一声,垂首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萧令言的马车没有走前门,而是直接到了后门,萧令言下了马车之后,向车夫道了谢,又朝不远处的林子睨了一眼,抿唇一笑,上前敲了敲后门。
平日里看守后门的江叔是以前景娆院里一位嬷嬷的夫君,因此一直都对萧令言很是照顾,见敲门的人是萧令言,连忙悄悄将人放了进来。
却未料,萧令言刚刚回到自己院里躺下没多会儿,就被外面的嘈嘈声搅得不得不起身,隐隐听到一阵喊抓贼的声音。
很快,玉容赶来小声通报:“三小姐,院子里遭贼了,这贼闯了裴姨娘的院子,正好老爷今夜在裴姨娘院里歇息,撞了个正着。”
“嗯。”萧令言起身,瞥了一眼外面的火光,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起身,将刚刚解下、余温未散的外袍又重新披上。
“三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玉容一脸茫然,“府中遭了贼,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我倒是想不出去,可惜天不遂人愿。”萧令言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有嬷嬷来禀:“老爷让三小姐去一趟正厅。”
不出萧令言所料,她到正厅的时候,除了萧素,裴氏和萧敛月母女也在,萧如锦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担忧和不解,看样子是被临时叫起来的。
“父亲。”萧令言上前给萧素行了一礼。
萧素冷冷看了她一眼,低声喝道:“跪下!”
萧令言双眸一缩,凝视着萧素,一动不动,“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父亲要深夜叫女儿前来罚跪?”
“深夜?”萧素握了握拳,显然实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意,“你也知道现在是深夜。”
听着萧素语气不好,萧如锦的困意顿时消散,担忧地看着萧令言。
“女儿知道。”萧令言垂首应道。
“既知是深夜,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深更半夜去了什么地方,是干什么去了?”萧素的怒意因为萧令言淡漠的表情,骤然涌上来。
萧令言闻言,不由低头一笑,“女儿能去哪里?这偌大的兹洛城内,女儿能去的地方不过那几处。”
“三妹。”萧敛月突然出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姑娘家深夜外出,这么晚才回来,着实不妥,这若是传出去,不仅有损三妹你的名声,还会连累整个将军府,更是让众人笑话父亲。”
“笑话?”萧令言睇了她一眼,“笑什么?”
“自是笑父亲教女无方。”萧敛月说着偷偷瞥了萧素一眼,果见萧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将军府历来家规严明,便是白日里,若无要紧之事,未出阁的女眷也不该随意出府走动,更别说这大晚上的。咱们自家人兴许不会说什么,可是外人就不好说了,他们什么风言风语都说得出口,万一有人编排个什么将军府三小姐深夜与人私会的谣言来,可让父亲和将军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够了!”萧素突然沉喝一声打断了萧敛月,可这怒气显然不是冲着萧敛月,而是冲着萧令言而来,他沉沉看了萧令言几眼,斥道:“我让你跪下!”
闻言,萧令言冷眸微凝,皱了皱眉,“为何要跪?”
萧素“腾”地站起身来,抬手指了指萧令言,“你还不认?”
萧令言不卑不亢:“还请父亲严明,我要认什么?”
“你……”萧素浓眉一紧,一时语塞。
“言儿,你怎能如此无礼?”裴氏连忙上前扶住萧素,回身瞪了萧令言一眼,“这事明摆着就是你做错了,你好生向老爷认个错,受个罚就是了,怎么能顶撞你父亲?”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懊恼表情,一边轻轻拍着萧素的后背,一边冲萧敛月使眼色。
萧敛月得令,接过话道:“三妹,你今日之举实在是过分,之前母亲尚在,姐姐想着有母亲教导你,不会出事,可是现在母亲不在了,如果姐姐一直替你瞒着,只怕会害了你,害了萧家……”
“大姐这话说得重了。”萧令言懒得听她废话,出声打断她,“我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害了萧家?”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又何必非要别人说出来惹得难堪不可?”裴氏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神态,“方才老爷已经差人问过了,你晚间出门,直到一刻钟之前才回到府中,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深夜不归,实属不该,咱们萧家可是要脸面的,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总该要顾及老爷的清名……”
“裴姨娘说笑了。”萧令言突然冷笑一声,“要说深夜不归这种事,裴姨娘应该是最熟练的,听闻裴姨娘以前在霓裳阁的时候一舞倾城,客似云来……”
裴氏脸色一阵惨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萧素也变了脸色,冷冷等着萧令言:“放肆——”
“你……你这丫头竟是如此恶毒!”裴氏瞬间红了眼睛,哽咽着道:“我好歹算是……算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你娘生前没好好管教过你吗?”
闻言,萧令言脸上的那一丝冷笑也消失不见,目光倏忽落在裴氏身上,看得裴氏一愣,顿觉如有千万只刀子扎来。
“辛嬷嬷。”萧令言语气平稳,面色清冷,眼底迸射着杀意,“你听到她刚刚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