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三小姐,老奴听到了。”那日来领萧令言去整理景娆遗物的老嬷嬷上前来应道。
萧令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淡淡道:“掌嘴。”
“你……你敢!”裴氏慌了神,看着上前来的辛嬷嬷,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辛嬷嬷是景娆身边最亲近的嬷嬷,是从南阳景家跟过来的,自幼便随在景娆身边,情同姐妹,为了照顾体弱的景娆,终生未嫁,虽称她一声辛嬷嬷,可她的身份地位绝非一般嬷嬷下人。
见裴氏想要退到萧素身边,辛嬷嬷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裴氏的衣襟,不等她挣扎,甩手打了两个耳光,一左一右。
“萧令言你疯了!”萧敛月冲上来推开辛嬷嬷,扶住裴氏,一脸惊愕地等着萧令言。
萧素也不由喝道:“言儿,你干什么?”
萧令言往前一步扶住辛嬷嬷,直直盯着裴氏,冷声道:“我母亲,景家之女,将军府正室夫人,当今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诋毁她?”
裴氏被她那透着杀意的气势震住,一时间慌了神,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最重要的是,萧令言字字句句在理,当初景娆过世,圣上和洛皇后都差了人来拜祭,便是其他同品级朝臣家的正室夫人也不敢这么说景娆,裴氏一个出身低贱的妾室着实没什么资格对景娆妄加评论。
若是她这番言论传到了洛皇后耳中,她必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皆知,洛皇后身为中宫之主,最恨便是那些妃嫔妾室。
提到景家,萧素方才的怒气消退了三分,看得出来,虽然他如今已是辅国大将军,但是骨子里仍然对景家敬畏三分。
景家乃帝师之后,虽已退出朝堂,可是景家如今的家主、萧令言的外公景慕白毕竟是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当年先帝曾特意差人请来已经退隐南阳的景公,两人长谈一宿,景慕白回到南阳没多久,当今圣上便被立为储君。
众人虽不言,心中却明朗,圣上更是心明如镜,这些年来对景家礼待有加,无人敢轻易得罪。
“父亲。”萧令言清冽的嗓音唤回几人思绪,“身为辅国大将军,您为圣上保卫疆土,千军万马中来去厮杀,眼疾手快,而身为一家之主,主理府中诸事,更也要心明眼亮才是,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父亲心里不可能没有一把尺。”
萧素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堵了一肚子话在嗓子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萧令言冷清的神色,再看裴氏满脸的委屈,他垂首深吸一口气,想着此事至此便罢。
不管怎样,细细想来,今晚着实是他冲动了些,他历经沙场,有些事情不可能看不明白……
“萧令言,你太猖狂了!”没等萧素拿主意,萧敛月便忍不住怒喝道,“你自己做了辱没家门的丑事,竟然还敢在这里当着父亲的面羞辱长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萧令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冲门外喝道:“带上来!”
话音落,不等萧素阻止,立刻有下人带了个男人进门来,将他丢在萧令言脚边,显然是早有准备而来。
“三妹可认识这个人?”萧敛月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男子。
萧令言垂首瞥了一眼,弯眉笑了笑。
认识,自然是认识的!
此人名叫方拓,是裴氏一位表哥家的独子,前一世时他便是这个时候前来帝都投奔表姑母,后来便一直住在将军府。
彼时这人没少打萧令言的主意,奈何那时候她是祁珩要的人,方拓纵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不敢造次。
直到有一次他醉酒,夜闯萧令言闺房,闹出了大乱子,险些坏了萧令言的名声。
后来还是祁珩出面,称自己与萧令言情投意合,求圣上赐婚,这才挽救了萧令言的名节。
正也因此,萧令言才会一直对祁珩心存感激。
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方拓也是裴氏母女和祁珩手中的一步棋。
后来方拓被赶出将军府,也因此对萧令言怀恨在心,意图行刺萧令言,却失手杀了一直留在萧令言身边照顾她的辛嬷嬷。
虽然那次他得人相救逃走了,不过没过多久便暴尸街头,萧令言记得很清楚,当初方拓就是被景昱的窥月楼的人除掉的。
“不认识。”萧令言摇摇头,这一世这个时候她与方拓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三小姐……”方拓一脸慌张无辜的表情看着萧令言,伸手扯了扯萧令言的衣摆,“我们才刚刚分开没多会儿,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萧令言压抑住心底的厌恶,准备问一句“你是谁”,不想她话未出口,便听裴氏叹息一声,捂着脸哽咽道:“言儿,这个人方才闯入我院中,被守卫抓了个正着,本以为是盗贼,结果他却说他是送你回府的,离开的时候迷了路,这才闯入了我的院子……”
裴氏的嗓音很大,正厅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得到。
“言儿,你当真不认识此人?”
“不认识。”萧令言面不改色。
“三小姐,您不能这样!”方拓一声惊呼,抓住萧令言披风的衣摆,“您不能就这么一脚把我踢开呀,我们明明说好了,等你得到了将军府的掌家权,您便领我进府的,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闻得“掌家权”三个字,萧素的脸色沉了沉,原本准备阻止萧敛月的和裴氏的念头又压了下去,定定看了萧令言半晌,似是在琢磨什么。
“我想,你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萧令言用力一扯,将被方拓抓在手中的披风衣摆扯了回来,“要么就是鬼迷了心窍,上了贼船。”
方拓不解问道:“三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能还不了解我萧令言的脾气。”萧令言里里外外扫了一眼,缓缓踱步到门口一名守卫身边,伸手抽出了守卫腰间的佩刀,转身走到方拓面前,刀尖直指方拓心口。
四周众人都吃了一惊,裴氏和萧敛月的脸色变了变,两人相视一眼,又偷偷瞥了瞥萧令言,摇了摇头。
“言儿,你做什么?”萧素神情严肃,紧盯着萧令言。
“我只是觉得方才父亲可能没审问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所以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审一遍。”萧令言目不斜视,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拓,“你听清楚了,我只问你一遍,你当真认识我吗?”
方拓有些慌神,眼神飘忽,朝裴氏看去。
裴氏倒是镇定,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似乎在示意他不用担心。
见状,方拓便壮了胆,再看萧令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由咧嘴笑了笑道:“三小姐,咱们晚上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说了明日再约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唉……”萧令言摇头一叹,喃喃道:“你们是真的不了解我现在的脾气。”
话音落,她转过身去,持刀的手用力一送,刀刃入体。
“啊——”
厅内响起一阵阵惊呼声,除了萧令言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没有料到,她会真的刺下去。
她下刀的位置找得很准,方拓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几下,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咽了气,鲜血涌出来,溅在地上,沾在萧令言的披风衣摆上。
所有人尖叫着往四面退去,看着萧令言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一个个面色煞白。
萧令言抽回刀,侧身去看裴氏和萧敛月母女,这两人虽然害人不少,却难得亲眼见到杀人现场,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人,已然吓得面无血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连萧素也惊得快步走过来,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父亲刚刚也听到了,这个人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突然跳出来说认识我,与我有私情,他这是要辱我名节,毁我清白。”萧令言直直盯着萧素,目光坚定,“父亲,您知道杀人诛心吗?”
萧素心头一震,看了看萧令言手中刀刃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后面的裴氏母女,隐隐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道:“可你也不能杀了他,你这是滥用私刑。”
“不然父亲觉得应该怎么处置?”萧令言反问,“难不成要将他送官?”
见萧素面色迟疑,她继续道:“父亲,我这不仅是给自己出气,也是在帮父亲,您想想,如果这个贼人被送了官,他会怎么招供?是招供与我这个萧家三小姐私会呢,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败坏我萧家名声呢?说不定,他这样的贱骨头经不住拷打,万一把所有的实情都吐出来,这事情就更麻烦了。”
萧素心中恼怒,却又偏偏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有怒发不出。
“退一万来说,他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盗贼,堂堂辅国大将军府,守卫森严,竟然让这么一个废物溜了进来,外人若是知道了,丢我们将军府的脸面事小,惹恼了圣上事大。父亲要想明白,这个人不管是什么来头,他既然在这儿了,那就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道门,否则,于我、于父亲您、于整个将军府,都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