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没回答他的问题，边往巷尾走，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此繁华的江南地带居然还有这种贫民窟？每年递上去的折子写的可不是这样！
待他日回京，定要参这些欺上瞒下的地方官一本！
少年咧嘴一笑，“我叫小六子。”
没名没姓的，算哪门子名字？
穆宇不悦地蹙眉。
“你姓什么？”
小六子微微一怔，挠挠头迥然道：“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不过……”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给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陶瓷。”
“陶瓷？！”
穆宇先是一愣，随即又粲然一笑，道：“虽为泥土，但却需经过火焰的千锤百炼方可成陶，更有甚者……成瓷。”他顿了下，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错，好名字。”
小六子闻言，脸上顿时难掩惊诧之意，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厮，懂得的还挺多。”
穆宇白了他一眼，“灵剑宫的人，自然聪明过人。你懂什么？”
说完，他朝小六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虎着脸道：“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赶紧进去？磨磨蹭蹭的，是想赖账吗！”
“哎呦！”小六子被他踢了一个趔趄，直冲冲地撞向大门。
门板都已经腐朽掉屑的大门应声而开。
原来，大门根本就没有上锁。
住在这里的人各个都是家徒四壁，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丢的。小六子自然也不会想着给大门落锁。
小六子的这一行为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哄笑：“小子，你连路都走不稳，还敢出来骗人？”
小六子忿忿地揉着被穆宇踢疼了的屁股，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模样，径自朝屋内走去。
屋内的景象同外面几乎没什么区别，脱落发霉的墙角长满了青苔。众人刚站到门口，迎面就是一股木料腐朽的馊味。甚至于，在屋子正中那需要几块石头垫着，才能勉强稳住平衡的三条腿的桌子上，还有一只硕大的老鼠飞奔跑过。
穆宇顿觉头皮发麻，厌恶地抬手捂住口鼻，不耐烦地朝着小六子挥手道：“快点把银子找出来！”这种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
小六子瘪瘪嘴，极不情愿地朝屋子里挪动脚步。
“快点！”
穆宇抬脚，作势要踢人。
小六子慌了，忙不迭朝屋子里走，一不小心却撞到了地上堆起的一摞书。
“呀！我的书！”小六子见状顿时心痛不已，急忙弯腰想把书重新摞起来。
穆宇走进屋子，低头，见那些书都已经发黄，甚至还有些残破，忍不住嫌弃道：“都是些残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六子闻言忿忿地扭头，瞪向穆宇，没好气道：“是，贵人你身份尊贵，自然不把这些书放在眼里。可是，为了这些书，我几乎把书院的垃圾都翻遍了！”
“垃……垃圾？”穆宇难以置信地看他。
小六子边小心翼翼地捡拾，边回：“没错！这些书都是书院丢掉不要的！我给捡回来了！”
穆宇闻言不禁一愣。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些书虽然残破，但每一页都被仔细地抚平了皱褶，甚至很多地方还被小心的粘上。可见主人对它们的爱护。
想到往日里见到的那些挥金如土的皇亲贵族，穆宇看向小六子的眼神中顿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愧疚。
“呃……”他犹豫了一下，有心想帮小六子把地上的书摞好，但又想到捡回来的书中难免会有蟑螂。一时间便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小六子并没打算让他帮忙，快速地把书摞好，起身走到桌子旁，掀开了下面的一块青石板。
只见青石板下，压着一个油纸包。
他把纸包拿出来，丢给穆宇，咬牙切齿道：“喏，都在这里了！”
说完，就赌气似的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他心疼！
穆宇随手掂了掂，大概有两百两的样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
看这孩子家徒四壁的样子，这两百两恐怕真的是攒了不少日子。
银子是一定要还的，否则这群江湖人士也不好糊弄。看来只能想想办法，从官府那边下手，看看能不能帮帮这少年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把银子返还给了众人。
众人本就是想出口恶气，此时不但拿回了银子，又无形中让灵剑宫欠了个人情，顿觉划算，朝着穆宇抱拳道谢后，就纷纷鸟兽作散了。
穆宇见事情已经处理完，便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子多待，抬脚出了大门。
门外，少年靠墙坐在地上，低头闷声地抠着地上的土。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穆宇失笑，随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给少年，“自己去买点吃的吧！”
少年拿起银子，难以置信地抬头，瞪大的眼眸中满是惊诧，“你，你居然会给我银子？！”
穆宇暗暗叹了口气，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随意道：“就当爷今儿心情好！”
说完，他不待少年开口，径自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小六子的事虽然影响了他的计划，但好在已经及时制止。虽然他不应再理会这个孩子，但想到屋子里那些被细心保存的残书，他就不忍心坐视不理。
再次回到酒楼，殷长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
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悦地瞪向穆宇。
穆宇扫了眼面前那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忍不住腹诽：我跑腿的都还没说什么，你这有吃有喝的还不愿意了！
但面上，他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忙不迭赔笑道：“宫主，小六子家离着有点远，小的又不会武功……”
“小六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长戬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出去这一趟，你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哀乐。但穆宇却感觉殷长戬似乎是生气了。
他忙不迭赔笑：“就刚刚顺口问的。”
说着，他顿了下，试探道：“宫主，那孩子身世挺可怜的。小的看，宝藏的事应该跟他没关系。他就是一个想骗点钱，结果被我们给撞上的倒霉蛋。”
“哦？”殷长戬闻言挑眉，语气不咸不淡道：“你还挺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