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怎么记得，在踏出这道门以前，某人还认定小六子是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穆宇总觉得殷长戬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特别是说到少年的名字时，似乎还透着几分酸酸的味道。
他暗戳戳打量了殷长戬几眼，对方仍是一副亘古不变的冷淡样子。
是他多心了吧？
穆宇如是想到，转瞬便将这异样的感觉抛开，心虚地笑笑：“之前小的不了解他，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闻言，殷长戬心头一堵，周身的气息瞬间降到了冰点：“是吗？”
“嗯嗯，”穆宇点头如啄米，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反常，手舞足蹈地把在贫民窟的所见所闻通通说了出来：“宫主您是没看见，小六子他住的地方有多寒酸……”
他说得绘声绘色，殷长戬却听得糟心极了，忍无可忍地呵斥：“够了！”
声音戛然而止，穆宇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殷长戬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他舔了舔嘴唇，不安的问道：“小的说错什么了吗？”
他还有胆子问？打从他进门至今，没有问过自己一句，反倒句句不离小六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是他最应该放在心上的人？
殷长戬心里憋着火，却又碍于面子，没办法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冷冷道了句：“既然你对他的处境如此同情，干脆就由本座做主，把人收入灵剑宫，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事，你觉得可好？”
敢答应，他现在就一把掐死这个吃里爬外的小家伙！
虽然听不见殷长戬的心声，但他那危险的目光却让穆宇本能的感到心底发毛。
他果断摇头：“不行！小的不同意！小的的职责是贴身伺候宫主，为宫主您鞍前马后，这些事儿哪能假手于旁人呢？让他跟着小的，这不是抢小的的饭碗吗？”
算他识相。
殷长戬的脸色略微有所好转，可下一秒，一盆凉水又对着他的头顶浇洒下来。
“而且，小六子是个念书的好苗子，够勤奋，又能吃苦。如果一心求学勤加钻研，兴许日后还能考上功名呢。只让他做一个小小的下人，未免有些太屈才了。”
“呵，”殷长戬被他的话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本座确是不该只让他做一个奴才，而是该拿出银子供他念书，好让他日后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说完，他峻拔的身姿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穆宇走近。
强烈的压迫感如同海浪般扑面而来，穆宇吓得猛咽了一口唾沫：“宫主……”
话尚未说完，冰凉的指腹忽然抚上他的下颚，指尖微微上挑，迫使他抬头。
“你以为本座是什么人？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侠士，还是乐善好施不图回报的大善人？”寒霜遍布的面庞缓缓压近，几乎与穆宇鼻尖相对。
穆宇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怔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寒眸里，倒影着的属于自己的剪影。
小小的身影刻在他的眸底，满满的。有一瞬，穆宇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时此刻，这个人眼里除了自己，再也装不进别的，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脸上源源不断喷洒而来的温热鼻息，打破了他的臆想。
他慌忙挪开眼睛，也不知是被这热源所感染，还是为自己方才那鬼使神差的念头感到懊恼、羞愤，白皙的面庞上竟晕染开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心跳乱了节拍，砰砰砰的，似是要从他嗓子眼里蹦出来。
指尖所触碰到的肌肤，突然升温，这让殷长戬不禁有些意外。
他狐疑地轻眯起双眼，细细端详穆宇。
忽然，脸上的寒霜似大地回春一般迅速褪去，薄唇一勾，俯下腰，贴在穆宇耳畔，戏谑地笑问：“不敢看本座，脸还这么红，该不会……”
他恶趣味地顿了下，随后，唇再度压近，近到穆宇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那一张一合的唇瓣，轻擦过自己耳廓的触感。
“你在害羞吧？”
他的语气极轻，可穆宇却觉得有一股酥麻的细流从自己耳廓迅速蔓延过全身。
身体猛地一颤，连心跳也在这一刻漏了半拍。
“我……我没有！”他激动地矢口否认，“你又没说什么，好好的，我干嘛害羞啊？”
“哦？”殷长戬斜睨了眼他红得似要滴血的双颊，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的脸怎么会变得这么红？”
穆宇顿时语结了：“我……我……”
“你什么？”殷长戬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眸中的笑意满得几乎要变成水化出来。
穆宇脑中灵光一闪，忙道：“我这是被宫主你给气的！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过要宫主你帮助小六子，只是觉得小六子是个好人，不是我以为的骗子，处境又十分可怜，所以我才会把他的事告诉你，不想让你误会了他而已。可你呢？你却误以为我有意让你帮衬他，还冲我发火，摆出那么可怕的脸色来吓唬我……”
起初他还有几分心虚，可越说，话里底气越足，到最后，竟还染上了些哽咽，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压根就没那么想，你这么误解我，我难道还不能生气吗？”
说罢，他‘气愤’地把人推开，背过身去，使劲擦拭自己的眼角。
殷长戬玩味儿地挑了下眉毛，对他的说词是一个字也不信。但他也不想捉弄得太狠，万一这混球恼羞成怒，头疼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便装出一副被穆宇骗过去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别哭了，是本座误会你了。”
穆宇背对他没有说话，只用力扭了下肩膀，甩掉他的爪子，似乎还在同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