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吃完后，两人忽然间相对无言。
室内一片寂静。
“你……”端木屿开口。
“你会吹笛子吧？”殷长戬打断他。
“啊？”端木屿一愣，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殷长戬干咳一声，掩饰性地摸摸鼻子，“我记得之前在苗疆的时候，你曾用一支笛子击退了毒娘子。”
“哦。”端木屿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哪里是击退，只是用计而已……”
“那笛子很珍贵？”殷长戬又问。
端木屿撇撇嘴，“也还好。只是那笛子的颜色我比较喜欢而已……”
高人所制、世上仅此一根的笛子：“……”主人，我真的不只是好看而已！
殷长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在衣袖中摸索了半天，犹犹豫豫地拿出一根半尺来长的玉笛，递到他面前。
“咳！”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知你原本那根可以驭虫。”他顿了下，信誓旦旦道：“有机会我定会向毒娘子讨回来！”
说完，他又将手里的笛子朝端木屿递了递，“这根……你先将就着用。只是根普通的玉笛而已……”
端木屿见状惊讶不已。他接过玉笛，仔细看了看。
这玉笛质地温润，通体碧青晶透，一看就是顶级玉料所制。玉笛上没有任何花纹，尾端坠了一根同色系的吊坠。
端木屿的手指轻轻抚过笛子。
这笛子虽没有寒玉笛做工精致，手艺也不如其娴熟。但很明显，每一处都是经过精心的打磨抛光，可见制造者的用心。
端木屿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笛子……你做的？”
殷长戬一愣，随即失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什么时候雕的这笛子？”端木屿不免有些惊讶。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跟在殷长戬身旁，却从没见他雕过。
殷长戬摸摸鼻子，“我们第一次从苗疆回来以后。”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端木屿闻言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想到后来的那些变故。殷长戬居然没有把笛子丢掉？！
一时间，端木屿心中仿佛燃了团火一般，既温暖，又焦躁。
殷长戬如此待他的心令他温暖，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又不免有些烦躁。
殷长戬为他付出了太多，而他……
端木屿胸口有些闷，甚至都有些为殷长戬鸣不平。
自己真的不值得他这样啊……
端木屿摩挲着玉笛，一时间竟有些爱不释手。
殷长戬见他喜欢，心中不禁有些高兴。
他脸色微微发红，多亏有烛火的掩饰才没被端木屿发现，“我……第一次雕这东西……”他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记得刚开始学做玉笛的时候，他因为弄坏了好几块极品玉料，还被雕刻师傅狠狠地说过。生平第一次被人嫌弃，殷长戬气得真想就地解决了雕刻师傅。
“做的很好，我很喜欢。”端木屿抚摩着玉笛，抬头认真地看向殷长戬，笑得眉眼弯弯，“长戬，谢谢你。”
烛火映在的他的眼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如同星辰大海一般耀眼。
殷长戬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端木屿是经常笑的，但那笑容，或狡黠、或精明、或算计……
却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纯真无害，就好像孩子一样，如此单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好感情。
他的心忽然又有些疼。
或许，年少时的端木屿就是这般纯良无害的。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变故，逼得他不得不掩藏好自己，带上了各种各样的面具。
“小屿……”
殷长戬突然很想将人紧紧地搂在怀中，给他遮风，替他避雨。告诉他，从此以后，你无需在顾及什么，一切有他。
“你还没听过我吹笛子吧？”端木屿还沉浸在自己的内疚中，并没有发现殷长戬的情绪，朝他微微一笑，道：“上次在苗疆虽然吹过，但当时为了抵御毒娘子，那笛声已经调不成调了。”
他摆好姿势，将吹孔置于唇边，“你喜欢哪首曲子，我吹给你听？”
“只要是你吹的，我都喜欢。”殷长戬突然情话爆棚。
端木屿抿嘴笑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吹起了笛子。
殷长戬的手艺不错，笛声清脆。再加上端木屿的笛子也吹得很好，刹那间，一首悦耳动听的曲子便倾泻出来，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里。
笛声悠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地惆怅，听得殷长戬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他倚在桌边，单手支着下颌，侧头看向端木屿。
昏黄的烛火下，端木屿白皙的面容仿佛被镀了一层光晕，看得不甚真切，却又有种朦胧的美感。他眼帘微垂，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伴随着他吹笛子的动作，微微震动着，仿佛蝴蝶的翅膀，美丽而又脆弱。
殷长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此时的端木屿给他的感觉，就仿佛在暴风骤雨中挣扎的蝴蝶一般，尽管拼了命的同命运抗争，却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他美丽、坚强、充满智慧。可是，在强大的敌手面前，这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曲过后，殷长戬忽地起身，将人紧紧揽在怀中，“小屿……”
“怎么了？”端木屿乖顺地任由他抱着。
殷长戬嘴唇几番蠕动，最终道：“小屿，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你一定不要生气！无论如何，我都是……喜欢你的！”
“嗯。”端木屿无声地笑笑。这个傻瓜啊，明明是我惹他不高兴，可他却反过来担心自己！
端木屿抬起手，主动环住殷长戬的腰，柔柔道：“你才是，我做了那么多惹你不开心的事，你不要生我的气才是。”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或许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
殷长戬闻言没有说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很享受此时的静谧，紧紧地搂着对方。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映在对面的墙上，紧紧相拥，不分你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突然炸出一朵烛花，发出劈啪声响。
两人瞬间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
殷长戬率先松开了端木屿，“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嗯。”端木屿点点头，站起身，朝窗外看看，已经五更天了。
“你也……”他这话说的有些艰难，“早点休息。”
殷长戬点点头，“好。”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怎么可能休息？
两人心照不宣，但谁都没有说破，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那我走了。”端木屿朝门口走去。
殷长戬送他出门，目送他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殷长戬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屿，希望你能记得今天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要怪我……
端木屿出了厢房的院子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他将书房的灯点亮，站在桌案前看着面前的宣纸沉思了许久，直到外面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他快速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蘸足了墨，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写好一封信后，他招来了守在外面的暗卫，将信交给他，并耳语地吩咐了几句。
暗卫领命离去。
端木屿如释重负地看着窗外，露出了许久以来，久违的轻松笑容。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