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悄然凝聚,挡住了天上的星光,如同蜘蛛结出的黑色大网,将整座京城牢牢困在其中。
“轰隆”,一声震天的巨响,撕碎夜幕。临近天明,倾盆大雨宣泄而下,风呼啦啦刮着,吹得王府房梁上悬挂的红灯笼来回打摆子。
管家愁眉不展地看着头顶上阴沉的天空:“也不知这雨何时才会停,千万别坏了主子的大事啊。”
成亲当天忽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管家平日里虽然对那些神叨叨的东西不感冒,但此时心中却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今天会有意外发生。
“呸呸!”他赶忙摇摇头,“有老王爷老王妃护着,主子定会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他强行忽略掉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扯着嗓子对院子里忙活的下人道:“把灯笼系紧点,别让它们掉下来了。还有树上那些同心结,全都弄牢实点儿。今天是主子大喜的日子,你们都给我把皮绷紧了,不要闹出乱子,让贵客们笑话。”
“是。”下人们有的拿来梯子准备上房梁,有人直接爬到树上摆弄那些在风中乱舞的红绸。
“周嬷嬷出发了么?”管家招来一个小厮,低声问道。
这位周嬷嬷是老王妃身边的丫鬟,因为年事已高,早几年,端木屿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还有房契,让她回家,和儿孙们共享天伦之乐。
为了彰显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昨天深夜,离开偏院后不久,端木屿突然提出要周嬷嬷今天亲自去荣郡王府为郡主梳妆。
“主子的命令,嬷嬷她老人家哪敢怠慢啊?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去郡王府上了。”小厮笑吟吟回道。
“那就好,你们继续忙着,我去看看主子起身了没有。”管家正要往后院走,一转身,便撞见了身穿一袭红金色新郎官喜服,头戴礼帽,身后带着一举伞小厮的端木屿。
他从后院缓缓走来,穿过雨帘,止步在正厅外。
厅内早已布置整齐,那满堂的红,刺得他眼仁发疼。他移开眼,目光落到门外的管家身上:“你去一趟偏院,看看他是否醒了。若是醒了,便让下人把早膳送过去。”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不适合出现在殷长戬面前。
管家嘴角猛地一抽,在这种时候,主子挂念的居然还是偏院里那位,这合适吗?
“快去。”端木屿催促道,“另外,去让随行迎亲的侍卫准备好。今天雨大,难保不会因为雨势耽搁行程,以防万一,还是尽早动身去郡王府。你留在府中,代本王迎客。”
“老奴这就去。”管家风疾火燎地往后院里跑。
没一会儿,先前敲定的迎亲侍卫就在王府外的空地上集结,花轿、礼乐全都到位。队伍从王府正门一路排至府外青石路尽头。
脖子系着朵红绸喜花的黑色骏马静静站在队伍最前方,雨水打在马鞍上,似玉落珠盘般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啪嗒声。
马儿扑哧打着响鼻,即使在雨水猛烈的冲刷下,依旧精神抖擞、威风凛然。
端木屿在两名小厮的护送中出门,刚翻身上马,突然,石路尽头出现了一群黑影。
“蹬蹬蹬”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王爷,好像是骁骑营。”身后,骑在马上的侍卫根据服饰,认出了那疾行而来的骑兵队伍,神色既惊讶,又透着几分凝重。
骁骑营是京城的守备军,一力管制城中治安。按理说,他们今日应该在城内巡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势汹汹,人数数以千计。
这盛大的声势,让一众侍卫心生不安。
他们紧绷着神经,看着骁骑营靠近,最后停在王府门前。
“卑职见过镇北王。”骁骑营营长利落地翻身下马,朝端木屿行了个礼,“卑职奉圣上诏令,全程护送王爷前往荣郡王府,随您一起迎亲!”
“什么!”
“骁骑营帮我们王爷迎亲?”
“这不可能吧!?”
迎亲队伍里,登时一片哗然。出动京师守备军迎亲,这等殊荣在臣子身上从未有过!
霎时间,侍卫们心中齐齐泛起一个念头——难道皇上不再忌惮镇北王府,终于决定要重用主子了?
和他们的惊喜相比,端木屿的反应显得十分冷淡,不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这算什么?怕他逃婚,还是怕他闹出什么乱子,特地出动骁骑营来监视他?
握着缰绳的手背上血管暴凸,他轻吸一口气,扯出抹笑,说:“圣上如此爱护微臣,微臣实在惶恐。”
他虚伪地恭维了天子几句,然后便在骁骑营的‘保驾护航’下,开拔前往荣郡王府。
偏院。
殷长戬孤立在窗边,点墨般的黑眸眺望着远端王府的高墙。
墙外,喜庆的礼乐已然奏响,乐声逐渐远去。纵使没有亲眼目睹,他也能想象得到,端木屿穿着新郎服,走在迎亲队伍最前方,扬鞭策马向他未来的王妃走去的身影。
“咔嚓”
掌下的窗棱硬生生被掰断,突起的木刺刺入手掌,鲜血渗出,掌心传来一阵强烈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可这点疼,与他胸口那几近窒息的痛楚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给过你机会的。”不是一次,而是许多次,可最终,他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殷长戬心中最后一丝期望,彻底消散。
内力上涌,震出了掌心嵌入的木刺。
“别怪我,”他喃喃自语道,望向高墙的眸子里,盛满猩红的血光,“这是你逼我的……”